1

  我有一个秘密。

  我的脚很大，从小到大都比同龄女孩大。这双脚时不时会带给我困扰，我的奶奶不喜欢大脚，可偏偏有了我这个孙女。奶奶的脚很小，听说以前媒婆帮奶奶选儿媳的时专挑脚小的,因此奶奶就帮我找到了我现在的母亲。中国人喜欢小脚就跟古代欧洲宫廷追求细腰一样，这个审美标准到现在还保留着，至少在我们的村子里是。奶奶很着急，像是怕我以后嫁不出去，每次都给我买小一两码的鞋子，硬是逼着我要我塞进去，防止我的脚随着年龄肆虐的疯长。结果是我受着三千多年来古代妇女惨绝人寰的痛苦，走上了“裹脚”的路。

  直到上高一时母亲从广州回来老家，我的“裹脚”历程才开始结束。奶奶的千古流传的好方法并没有扼制住我这双顽强生长的脚，反倒是我的脚趾因为长期挤压而变了形。我哭着向母亲诉苦：即使是大脚，至少也是我唯一的一双纤纤玉脚，现在变成了这副模样，让我如何面对未来？母亲甚是心疼，跑到房里跟奶奶“算账”。当然，老人家自有老人家的道理。以前的旧中国，脚的形状、大小成了评判女子美与丑的重要标准，作为一个女人，脚的大小还将会直接影响到她个人的终身大事，而一直到辛亥革命这一风俗才开始一步步消失。缠足之风深根蒂固，即使这一裹脚陋习在这里已废除许久，但村民们迷恋小脚的嗜好依旧存在。村里的老人家们觉得脚大的女人命不好，做媳妇不吉利，不管女人有多优秀多贤惠，都不会让儿子们寻这样的人家。男人们也早被灌输了这一标准，成了一类“小脚癖”。母亲明白奶奶的用意，也不好再埋怨什么，但说什么也不能再这样伤害女儿那双脚了，跑回我房间，一边清理着那些“裹脚”鞋，一边喘着气安慰我：咱闺女以后又不会嫁回到这村子来，到时肯定会找个城里的有钱人嫁了，大城市多好，没那么多忌讳！望着空荡荡的鞋架，我仿佛看到阳光在母亲身上反射出了一道伟大的母爱，觉得自己精彩的人生正在慢慢发芽。

   母亲丢完 “垃圾”后，拽着我到镇上一家一家的挑着买。可每当鞋店店员问起我的鞋码时，我感到非常尴尬，难以启齿。我至今还深刻的记得当店员们对我们笑脸迎来时听到我这一米六的身高踩着一双39码鞋子的脚后惊讶而难以置信的表情，然后她们翻山越岭从库存里找了半天之后也会很不好意思跟我说：

   没有。

   对不起啊，没有39码的。

   不好意思啊，我们这 款鞋只有36和37码的。

   那个，小妹（店员拿着一双去年旧款的运动鞋），这双可以吗？

   要不你试试这双吧，38码，放心吧，鞋子不都是越穿越大的嘛！

   ... ...

   我们回到家时，母亲手里提着一双勉强看的下去的凉鞋，我很受挫。稍微好看淑女一点的鞋子偏偏就断了码，剩下那些臃肿俗气几乎没有女生愿意穿的大板鞋！当着鞋店店员的面换鞋子更是让我备受煎熬。不过也对，家乡这边既然崇尚小脚，又怎么可能破天荒地买到适合的鞋子呢！母亲只好托表姐帮我一双一双地在网上挑，这才了了我出门购物的一大担忧。可是有时还是避免不了跟别人去买鞋子，中学时闺蜜朋友们拉帮结派的一起去购物，我都避免去买鞋，只能偷偷在一旁泪流满面的看着她们一双一双的试穿那些气质小巧的高跟鞋，然后低头看着自己那双注定孤独终老的大脚。

2

   叶子是隔壁彩莲阿姨的女儿，彩莲阿姨是本村做衣服做得最好的人家，村里的妇女们总说她家的缝纫机跟别人不一样，总说彩莲阿姨是织女下凡。叶子的爸爸是村委会的书记，跟父亲小时候曾在王爷公庙前拜过把子，因此我们林家和叶家在金莲村是出了名的相好。母亲大老远嫁过来之后受了彩莲阿姨不少照顾，特别是两人都在同一年生下我和叶子后，两人更是谁也离不开谁，都把对方的女儿当自己女儿看待。就这样，叶子变成了我一个“异父异母”的姐妹，两人从还没出生开始就形影不离了。我们一起上村里的小学，后来又一起到镇上的初中上学，哪里有我哪里就有叶子，哪里有叶子哪里就少不了我，我们成了母亲和彩莲阿姨的“翻版”。我们在小学一起坐了六年同桌，的记得我初中的时候个子猛涨，一下子蹭到了一米六上去，在小学可以和叶子做同桌，可在初中就不行了，我坐在前排只会挡住后面一大片学生，还不到一米五的叶子要是跟我一起坐在最后排，被挡的就是她了。现在我们一同上了高中，虽然叶子的个子依旧不见长，但我们还是做回了同桌。叶子急中生智，跟班主任说我近视很严重，为了不影响学习必须坐前排。还好我跟叶子成绩不赖，总是在年级里排前十名，给老师和班级提升了无数的荣誉感，别说是坐前排了，就是坐到讲台上去老师也得依。叶子人长得可爱小巧，浓眉大眼，偏巧又拥有一双村里姑娘都羡慕的小脚。每当看到她坐在椅子上骄傲地晃着她那双三寸金莲，我的心就无比羡慕。

    高一刚军训的第一天，教官给我们发军服军裤，到发军鞋的时候，为了方便去领鞋子，班长谢杞拿着名单要我们每个人都把自己穿的鞋码填上 ---- 我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笔传到了我跟叶子这边，我们都非常的焦虑，叶子脸色不大好，她像做贼一样偷偷凑过来跟我说: “我的脚穿35码的都太大，可是刚刚教官也说了，鞋码最小也只有35码，怎么办！”

   我的天，叶子你是逗我吗？

   叶子脚真的只能穿34码的，如果你看着她脚上经常踩着带有卡通头像的儿童鞋，要知道并不是她故意装嫩，而是她找不到适合她鞋码的鞋子，有的只能去童装店买。我从来没想到小脚还有会有这样的烦恼！可即使叶子不是有意的，看着名单上我填的鞋码，我的脸还是刷的一下红了。趁叶子还在犯愁，我鼓起勇气，偷偷将“9”的小尾巴画长了一点，一个堂堂正正的“8”便画出来了，完毕，我看着名单激动不已，心里嘀咕着想就填小了一号没事吧？不管怎么样，就算天塌下来我也要往坑里跳，决不能露出我的“马脚”。 

  “35号，鞋码是35号的同学上来领鞋子... ...38号，鞋码是38号的同学上来... ...”教官站在暴烈的太阳下念得口干舌燥。38号，到我了，我自豪的跟着班上其他两位女同学上去领，领完后又自豪的走下来。叶子试穿了鞋子后一路上嘟着嘴，一脸苦相，还不停的向我抱怨。鞋子太大了，怎么跑步啊！你看我连走路都像个可怜的瘸子！

  然后结果是这样的，我一个下午都在含着泪强忍着鞋子对我双脚的束缚，而叶子则在跑步的时候当着教官的面掉了无数次鞋子，也捡了无数次鞋子，休息的时候被教官以拖累团队的名义在太阳下罚蹲半个小时。叶子一肚子的委屈，两眼泪汪汪的看着我，而我也两眼泪汪汪的看着我鞋子里面已经伤痕累累的脚。

  晚上回到宿舍，屁股还没着床我就赶紧把军鞋脱掉，果然，两个大水泡已经妥妥当当地在我的脚趾上安了家，我心疼着这双因为我的逞强而被迫去承受这些罪的脚。自己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却还不能将脚上的石头拿开！

  第二天，晨跑了1500米，我的水泡相继被磨破，我借着上厕所的缘故跑进厕所脱掉了鞋子疏通一下双脚，看着我已经遍体鳞伤的脚，它们就像被踩烂的红柿子一样粘在我的脚上甩不掉。我已经无法正常的走路，我后悔不已，只能强忍泪水，一瘸一拐的往食堂走去。

   吃完早餐后，我们进行军事演练然后去参观展览馆，直到下午顶着烈日站军姿站了一个小时后，我当着全连队伍的面，终于光荣的倒下了。

  班长谢杞第一个冲上来，弄清我是中暑之后得到教官的指示把我背去了医疗所，叶子穿着她那双“大鞋”拖拖踏踏地跟在谢杞后面跑，吓得脸色比我还惨白。到了医疗所，谢杞满头大汗，医生让他把我放到床上，然后赶紧拿冰凉的毛巾敷在我的额头上。过了一会我慢慢地恢复了意识，但还是虚弱的说不出话。

  医生帮我打点滴，叫谢杞弄了一杯葡萄糖水给我后走进药房。

  叶子顶着一双哭红了的眼睛跟我说，还好有谢杞及时把你背过来，不然拖下去你就有生命危险了！

  我看着谢杞，盯着他手上那杯葡萄糖水，突然鼻子一酸，跟着叶子哇哇的哭了了起来。

  谢杞吓得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连忙问我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擦掉眼泪，用右手指了指双脚。

  谢杞以为我的脚扭伤了，硬是要我脱下鞋来给医生看看，我无奈的把鞋带解开，露出我那双“见不得人”的大脚。我的鞋子和脚底沾满了血迹，而且还起了水泡，两个脚的脚趾已经面目全非，谢杞和叶子看着我那双被蹂躏的脚，纷纷露出无比怜悯的表情。我一本正经的说是这双鞋子码不对鞋的原因，断定是教官那边拿错了。谢杞犹豫了一会儿，转头叫来了医生帮我包扎了伤口。

  谢杞住在里我们村子不远的镇中心，从初中开始一直到高一，他已经当了三年的班长，但因为听话守原则又尊师爱友，班主任就命他连任。当然，这只是表面上的话，其实大家都知道是因为他爸爸是学校主任的原因。虽然成绩不好话又多，但一米七五的个子加上白里透红的皮肤，在全级女生眼里算是一等一的人选。高一时学校根据我们中考成绩高低来分班，我跟叶子当然双双进了A班。可让我不可思议的是开学第一天却还能在班里见到谢杞的影子，不是我瞧不起他，而是以他那班里垫底的成绩是根本不可能进A班的。当然，闭着眼睛都能猜到他的腰能挺那么直完全是因为有老爹在背后撑着。无所谓，反正这也是同学们有目共睹的事情，我可没有时间去关心这些与我无关的人。

  军训接下来的几天，教官免去了我的跑步还有站军姿的项目，去食堂吃饭、参加讲座、听教官唠叨，来来回回，我都让谢杞一路上扶着我照顾我，把他当成了我的另一双脚，他是班长，所以对于他的帮忙我也一直装作理所应当的样子。

  因为我讨厌他！

  ---- 当谢杞满心欢喜走进医疗所拿着一双39码的迷彩布鞋摆在我面前时，我深藏了十几年的秘密就此破灭了，就因为这个以为救了我一命就自以为是的男生！我像作弊时被当场抓到的孩子一样，脸涨得通红。他根本就不知道脚的大小对一个女生来说有多重要 ---- 特别是生长在这样一个村子里。可我必须不被察觉的忍下去，我面无表情的把鞋子穿上，当做什么事也没发生过，连一句谢谢也懒得说，系上鞋带，然后故作委屈地对他说：

  “你背我出去吧，我这脚看上去走不了路了！”

  “哦，那好吧！”谢杞挠了挠头，一口答应了我。

  谢杞除了照顾我，还要管理全班同学。他的脸因为几天的太阳暴晒已经脱了皮，左一块红右一块白。他没有去在意，依旧来回背着我，从训练基地到食堂，从医疗室到洗手间。我也装做没看到的样子，并暗自佩服自己精湛的演技。其实我的脚已经好很多了，但我还是装成像个断了腿并且心里受了极大创伤的病人。其实我就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必须给谢杞这个自大狂一点教训！可这几天看着同学们被折磨得像东非难民般里面反倒有点内疚，还有谢杞，他那鼎好的皮肤已经伤痕累累，已经不再是东非难民了，而是像烤架上被烤焦的培根锅里被榨干的三文鱼一样，严重地失去了水分。想到这里，我心里的内疚不禁增加了一番，总觉得有那么一点点是自己的责任哩！叶子这两天虽然也因为鞋子的事情不好受，但她依旧每天晚上送夜宵到医疗室，有时还会多带些水果和面包。我知道那些都是彩莲阿姨给她准备的，可她舍不得吃，一个个的往我这里送，说自己吃不了这么多。我很内疚让叶子以为我的脚伤很严重，可我不知道如何跟她说明白。

   叶子正帮我剥着柑橘，突然脑子像划过一道闪电般，她放下柑橘，什么也没说，飞快的跑出去，好像突然间她那双大军鞋在这紧急情况下就适合了她的脚，可以让她毫无障碍的跑出去。我被她突如其来的行动吓到，完全想不到她要干嘛去，还来不及张口问她就没了影子。

   叶子前脚刚走，谢杞后脚便踏进了医疗室。看到我脸上的余存的惊讶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我答非所问，跟他说：你过来干嘛？晚你上大可不必过来的，现在叶子每天都会过来陪我的。谢杞突然温柔了起来，跟我说中午的时候他没有过来帮我换绷带，今晚要过来帮我换。我郁闷着想着我的绷带什么时候得让你来换了？谢杞一下看穿了我的疑问，立马接话：医生教过我怎么换了，而且你也好的差不多了，医疗室就一个医生，还有其他的同学需要他看病呢。我无话可说，自己将绷带拆了下来，谢杞帮我的脚腕抹上正骨水，怕我疼，显得很小心翼翼。谢杞确实认认真真的跟医生学了，他拉着绷带，一点一点地环绕在我的脚腕上，不小心折了一边，又重新绕回来翻好。完毕，包扎得有模有样，他满意的将我的脚从他膝盖上移回床上，然后拉出床角的床单摊开要帮我盖上。看到他这一举动，我的脸竟然刷的一下泛起了红晕，连忙慌张的从他手中抢过床单，往自己身上盖，心脏在胸膛竟不受控制的加速跳动。

   混乱之间忽然余光瞄到门口的人影，是叶子，她不知道在门口站了多久了，竟然到了也不打声招呼。

   “谢杞你也来啦！”已经被发现的叶子不好再站着门口，从容的走了进来，手里提着一个袋子。

   “你去哪儿了？”我跟谢杞突然异口同声问道。

   “哈哈，你看你们，这几天都相处出默契来了！”叶子笑得前俯后仰，我的脸又刷的一下红了，耳朵也热烘烘地烧到了脸颊来。

    叶子从袋子里端出了一大碗热腾腾的汤放到桌子上，刚端过碗的手因为被瓷碗烫到连忙缩回去，顺势抓起两边的耳垂降温。谢杞着急了一下，叫她小心点！

   “等它凉一点再喝吧！玉米龙骨汤，刚刚去食堂那跟厨房师傅讨的！嘿嘿。”

   原来叶子今天中午在食堂吃完午餐后跑到厨房去了，她问师傅能不能晚餐时煮点排骨汤给一位脚受伤的朋友喝，老师傅还没听清后面的话，就直接了当地说今晚菜单上面没有说要做排骨汤，让叶子赶紧出去。这时正在择菜的大婶突然放声：“今晚我们员工餐刚好有玉米排骨汤哩，就让这娃娃过来盛点回去不碍事！”

   “好！我晚上过来取！”叶子脸上突然绽开了花，两脚啪嗒啪嗒踩着厨房地上的积水跑出去，溅起的水花时不时钻进她那双大鞋子里。

   我的心被叶子的体贴感动得稀里哗啦，便拉着叶子跟我一起喝。怕谢杞在一旁站着尴尬，叶子也帮分了他一小碗，三人便在这军训的最后一晚在医疗室开开心心地喝起了汤来......

早上一大早跑完步后，大家都集合在演讲厅，这是军训的最后一天，本来满面倦容的同学们突然全都振奋起来（平时训练时倒从来没看到他们这么精神抖擞的时刻！）。大家激动中又带点不舍，完全不顾上面领导的讲话，而是各个操起了笔记本互相记下了名字和联系方式，然后依依不舍地告别这些有难同当的“战友”们。领导一喊完“解散”大家便一窝蜂的涌出了演讲厅，完全忘记了这几天训练出来的秩序和矜持，都赶回宿舍提包带箱了。谢杞打包好自己的东西，早早来到我在的宿舍，帮我一起整理行李后，背着我上了校车，然后帮我把行李一个个都塞进了车上的行李架。

   在他刚要转身回去时，我从口袋里摸索着，掏出了母亲给我买军训晒伤的药膏，递给了他。                         

  “拿着吧，没别的意思，就当是谢你这几天的帮助咯。”说完，我回到座位上坐好，扭头向窗外看去，然后闭上了眼睛。

  “林木成，谢谢你！”他兴奋地往车里面大喊了一声，震得车上的玻璃都在颤抖，丢下这句话后转身往回跑。车上的同学们个个目瞪口呆的盯着他，然后又回过头来盯着我，我继续保持着我的姿势，将头严严实实地埋进我的双臂里。

  谢杞你是不是傻？

3

   军训回来后不用说，同学里白一点的黑成了碳，黑一点的变成了黑碳。而我这地地道道的黄皮肤却荣幸成了全年级里最白的一个学生，当然是托了班长谢大人的福。可谢杞现在开始频繁的往我这边跑，不是问作业，就是问我要不要去食堂吃饭，这突如其来的殷勤让我感到非常的别扭。我跟谢杞初中三年在班上几乎没有什么交集，虽同在一个班级，但一个学期真正算下来讲的话也不超过十句，偶尔讲话也是在走廊或校园里碰巧见面打一下招呼，或是帮老师传话之类的公事。现在谢杞不顾班里那些风言风语，有事没事就从跑到我的窗前来找我聊天，我不理他，他就装模作样地找叶子聊天。两人越聊越开心。久而久之，谢杞就渐渐像是忽略了我的存在，当然，我根本无所谓，但是他们打扰到我学习。我郑重的跟谢杞声明：你们要讲出去讲，天天在我耳边说话我哪里看得下书去？叶子嘟着嘴，起身和谢杞往外面走去，两人又热热闹闹的聊了起来！

   可打自谢杞在军训时照顾了我几天之后，班里的气氛却变得越来越奇怪，直到一天上数学课时叶子突然捂着嘴巴遮遮掩掩地告诉我：

  “我们班长，木成你知不知道，谢杞好像喜欢你哟。”叶子一脸狡诈的样子，像是期待我会做出什么不一样的反应来。

   我是吓了一跳，扭头看了一眼角落里正昏昏欲睡的谢杞，但随后又缓过神来。不知道谢杞是在搞什么，可就因为军训件事 ---- 他发现了我的秘密，我是绝不会多看他一眼的，不管他到底是不是喜欢我我无论如何也绝对不会喜欢他的。

   后来我确实也察觉到了一些异样，每到下雨天，我的桌子下总是放着一把红色的格子伞；上完体育回来后总能在桌上看到一瓶矿泉水；早上轮到我值日时不管我提前多早去教室和黑板都已经被打扫过，而且一尘不染；我讨厌物理老师，经常故意旷他的作业，可没有一次被他点到名。我开始起了疑心，怀疑有人在背后动什么手脚，决定抓出这个胆小不肯露面又在背后偷偷“帮我”的人。

  我跟叶子前前后后把这事了这一切，碰巧轮到我明天值日，两人便商量着决定去抓那个偷偷帮我值日的人。

  时机已到，趁所有的同学都陆续离开教室，我跟叶子潜伏在不远转弯处的楼梯口，静静等待那条鱼上钩。大概过了7分钟，一个陌生男子的背影出现，不，是两个！一瘦一胖，一人手持扫帚，一人手提垃圾桶。我跟叶子屏住呼吸，等着他们自投罗网。胖子站在门口看了两眼门牌号，确定了之后从口袋里拿出钥匙开门而进，瘦子猥琐地往左右看了看，然后也进去了。

  就是现在！我拽着叶子从楼梯口跑出来，拖着她十万火急般冲到了我们教室门口。

  两个男生看到两女生突然出现在作案现场，急的不知道往哪里躲。瘦子吓得将扫帚丢到了一边，胖子又一个360度转身把垃圾桶给踢翻了，桶滚到了墙角又余力滚了回来，吐出了一摊垃圾。

  一番“严刑拷问”之后，终于从瘦子口中得知了真相。这些事情不是谢杞做的，而是谢杞私下雇其他班的同学做的，也不知道给了他们什么好处，谢杞还买通了我们班物理课代表，还有伞和矿泉水都是他让别人偷偷放的。我跟叶子目瞪口呆，幕后指使人果然是班长谢杞！

  是啊！我们早该猜到是谢杞！

  我们没打算拿这两个小学弟怎么办，他们说完口供后我们就放他们走了。

  我回到宿舍，决定打电话问谢杞这件事情的经过，连续打了三个电话却无人接听。想想这个时候估计谢杞也知道了，不接电话，做贼心虚。半小时后，他回了个短信：

  “今晚操场见，我跟你解释。”

  闷热的夏天晚上，风偶尔微微的凉，草地上散发出一阵阵绿色的香，当然也引来了一大波蚊子。晚上九点，谢杞果然准时出现在操场，他站在一棵芒果树下，旁边立着一辆刚买的山地车。谢杞就这样干站着，一会儿挠挠脖子，一会儿抓抓手臂，无奈时绕着芒果树转圈圈，赶蚊子。

  大老远我就看到了他熟悉的背影，他转过身，眼神似乎注意到了我，我故意拖着脚步慢悠悠的走过去。

  “谢杞，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现在不是时候，我们不可能的。”不等他先开口，我一上前自己便毫不犹豫直截了当的表明立场了。

  谢杞面无表情，装作像是早就预料到这种场面，什么也没说，从书包里摸索了一下，然后递给我一瓶挤了一半的药膏。

  那是我们军训离开时我在车上拿给他的。

  “还给你，木成，还有...谢谢。”

  他的脸已经不再脱皮了，比起军训的时候好了很多，渐渐恢复到他以前的好皮肤。

  我迟钝了一下，眼睛从他脸上转移到地面，接过东西，语气也缓了缓：“客气了。”

  看来他已经准备好跟我划清界限了，这样也好，省的我再说一些伤害他的话，我吵起架来怕他接都接不上。

  “没什么事的话我就走了，再见。”愣了许久，我瞧着他还是没什么反应，没耐心再僵持下去，转身便想走。  

   突然，就在那前一秒的转身，我下一秒就感到背后有人抓住了我的右手臂，那炙热的手，像瓶盖儿栓着瓶子一样紧紧抓住我的手不放，却又不停的哆嗦着。

  然后我听到后面那位少年颤抖地声音：

  “我是真的喜欢你... ...”

  微风拂过我的头发，触及到我泛红的脸颊，草地上的蟋蟀在我的脑子里放肆地发出刺耳声音，我只希望他的手不会触碰到我剧烈跳动的脉搏。风依旧不止，我脸正涌上一股滚烫滚烫的热潮，身子却突然感到一阵寒冷。

  少年依旧紧抓着我的手，他低着头，像是要继续说什么，嘴角颤抖着，不知道是花了多大勇气才说出这六个字，这六个在他心里藏了三年的字。

  我虽然在班里是出了名的“汉子”，比不上那些贤良淑德美的女生温柔体贴会撒娇，但是第一次被男生告白我还是不知道持以什么样的态度去回应，尴尬了好一会儿，用几秒钟的时间赶紧想想自己得用什么台词才能挽回这场尴尬的局面。可脑海却突然又回到军训时在医疗所的场景 ---- 他拿着那双39码鞋子给我时的场景。

  那个让我永远无法再骄傲地抬起头来面对他的下午。  

  “放手吧，我永远都不会喜欢你的，而且还会继续讨厌你！”

  我挣开他的手，头也不回的跑回宿舍，我感到我加速的心跳正一步步把我逼向绝境，接近窒息。拒绝他的不是我，而是我一直以来的自卑和虚荣，还有我跟了我十五年那样不堪的秘密。   

4

  隔天早上，我依旧像平时一样，和叶子在宿舍早早洗漱好然后到操场早读，脑海里确总是倒放着昨天晚上的事情，谢杞的话就像饿极了的蚊子一样死死缠着我不放，在我耳边嗡嗡作响，心里就像被几百条绳子来回穿插着，裹成了一团解不开的球，一会儿又想到等又得和谢杞在教室碰面，便怎么也无法静下来读书。叶子捧着英语课本打瞌睡，我本来想告诉她谢杞的事情，可是昨晚我回到宿舍时她又不在，现在又睡死在那里。叶子打了个哈欠，突然醒过来，嚷着说肚子太饿看不下书，拉着我一起去食堂吃早餐。

  去课室的路上，同学们一个个盯着我看，整个走廊的人像是把我当成怪物般。我发现越来越不对劲儿了，难道是昨晚的事情？说不定是谢杞到处八卦，可谁会拿自己失败的感情经历四处谈论呢，他也不至于那么蠢吧？正郁闷着要从后门走进教室，叶子突然停住脚步，抓着我的衣服指着教室里的黑板，然后像哑巴一样对着我比手画脚，露出惊恐的表情。我透过窗户看向黑板，几个专门又用红色粉笔重新描绘一遍的大字的躺在黑板上，齐刷刷地占据了整个版面，像一个业余雕刻家鄙俗的作品，硬生生的刻在黑板上。我的眼睛停留在上面那些字上，阳光透过玻璃窗折射到我红色的瞳孔里，正火辣辣的在我的眼里燃烧。那些刺眼的字，像血淋淋的军刀一样插进了我的心脏，染红了我的双眼。

  “林木成  克星！没人要的大脚女人！”

  我的脚紧紧地抓着地面，不敢踏进教室门口一步。这个我想一辈子隐藏的秘密，这个从我出生以来就在奶奶的眼里看到厌恶的秘密，这个我从来都耻于提及怕落人笑柄的秘密，这个甚至操控着我整个生命和未来的秘密，这个我与生俱来的诅咒 ---- 它就这样在众人面前被施展出来。

  我维持了十五年来的自信还有骄傲，全都被毁在这几个字上，土崩瓦解。

  渐渐地，这几个字在我的眼里变得模糊起来，我小声抽噎着，竭力止住眼里滚动的液体，为了留住自己最后一点尊严，我必须昂首挺胸去面对这个无法挽回的秘密。

  刚踏进后门，看到谢杞正拿着水杯从前面走进来。看到全班同学面面相觑，气氛诡异，谢杞以为自己走错了课室，一回头，看到黑板片刻，又回头匆匆往我空空的座位上看了一眼。谢杞脸色开始有了些愤怒，扔下水杯拿起黑板擦疯狂地抹掉黑板上的字，然后转头大吼，质问全班同学问他妈是谁干的。

   全班鸦雀无声，只有从后面传来了一串串脚步声。

   是我，我没有犹豫，大踏步的走上讲台，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啪 ---- 给了谢杞一个耳光。

   我想我当时肯定不止愤怒那么简单，可停留在半空的手还是不停的颤抖，仿佛是偷偷做了坏事的孩子躲在角落里害怕。我的手热辣辣的发烫，谢杞的脸上也慢慢爬上了红晕，他的愤怒消失了，脸上多出了难堪。他沉默着，回头，望着我。

  “别装了，这种事除了你会做还会有谁？”我仿佛从他眼里看出了一丝仇视，“那次除了你和叶子在场没有其他人了，而叶子今天整个早上都和我在一起不可能是她！”

  我用余光瞄了一眼站在教室后面的叶子，她露出惊恐的表情，一动也不动的站在那，我从她眼里看到了挣扎与难堪。

  证据确凿，我想谢杞应该没什么好说的。

  全班都因为那一巴掌的声音压得一片寂静，我只听到自己喘气的声音，我依旧没法守住自己最后一点尊严，它在最后一刻终于崩溃，通过眼泪示意了自己的软弱，我蹲下，埋头大声地哭了起来，仿佛那一巴掌打的不是谢杞而是我自己。 

  “对不起。”谢杞说完，用力将黑板擦摔在讲台上，然后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黑板擦跟讲台的撞击拍打出了一片粉笔末，在他身后纷纷飞起，卷起一片风尘。

  我多希望那几个已经化作灰尘的字能从我心里消失，从我的人生中彻底消失。

  叶子依旧保持着她的姿势，没有任何举动，很好，此时此刻我只希望她能闭嘴。

  那天我回了家，把自己锁在房间哭了好一阵子，母亲使劲敲我的门，担心我会出什么事，我没有实话告诉母亲，谎称是自己因为这次月考考砸了。晚上，我又听到母亲在电话里跟爸爸吵架，还一边抹眼泪一边讲，我在房间拿厚厚的被子将头裹着，不想听到任何父母之间的事情。这又让我想起了自己小时候时也被爸爸打过耳光，那天爸妈因为生意的事吵架吵的厉害，我跑过去跟爸爸嚷着说明天要跟他们一起去城里，然后一直抱怨奶奶的不是，爸爸气头上，手一挥一巴掌就落在了我的左脸上，骂我什么事都不懂。我哭了很久很久，后来我便再也没有提出要离开这个村子的事，但我始终抹不去那一巴掌在我心里留下的痕迹，那是唯一一次，我对父母产生了恨，恨他们将我孤身一人摒弃在奶奶这，恨他们生下了我，恨自己是多余的。

   从这以后，班里再也没有人提起这件事，就像没有发生过一样，同学们依旧像往常一样对待我。只是我跟谢杞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我们都非常有默契的，都装作谁也不认识谁。叶子依旧每天帮我带早餐，在我桌子里放冰糖葫芦，中午给我吃母亲带过来的便当。我们各自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依旧一起上学，去食堂，搭车回家。  

  两个月后，母亲终于和爸爸办好离婚手续，而我也已经准备好了转学的事情，决定和母亲一起离开爸爸的世界，也离开谢杞的世界。

5

  离开的前晚，谢杞以班长的名义组织全班同学在KTV给我办了一个party，为我践行。本想低调离开的我又不得不参加。班里的麦霸们唱了大半个晚上之后，一直在啃瓜子的谢杞便被同学们逼着上去唱一首，谢杞推辞来推辞去还是被男同学推了上去，他拿着麦，扯了扯嗓子：“今天，我们为木成...木成同学践行，大家从开学到现在都还没聚过，也正好趁此机会好好玩一玩...”我不知道谢杞有没有看向我这边，但我一直低着头，我始终不想再去面对他，时间久了，对他已经少了讨厌，多了愧疚。

  “来一首！来一首！来一首！”全班同学在谢杞讲完后便开始拍手起哄。谢杞拒绝不了盛情，唱了一首周杰伦的《不能说的秘密》 。

  我从没有听过他唱歌，也从来不知道他会唱歌。

  唱完之后，谢杞代表全班同学递给我一个大大的本子，封面是一个在树荡着秋千的女孩，谢杞说里面是所有同学写给我的留言和祝福，并说了一些以后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之类的话。然后放下话筒走回座位上继续啃瓜子。

  我拿起话筒，点了一首阿桑的《叶子》 。叶子以前跟我说过，这是她今生听过最让自己感动的歌。

  “这首歌我要唱给我的同桌叶子，你是我今生遇到最可爱，最难忘的朋友，亦是姐妹，从出生到现在。不管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你都是我唯一从小到大的同桌。可我现在离开唯一的担心就是，没有你在身边，怕自己会不习惯上课时没有你坐在我右边唠叨的日子。”

  我看到叶子一个人坐在角落不吭声，她没有唱歌,也不吃东西，而是看着我唱，然后一杯接着一杯的喝着白开水。

  叶子，是不会飞翔的翅膀。翅膀，是落在天上的叶子。

  我唱完这首歌之后，看到叶子趴在桌子上，泪流满面。

  早上9点，叶子骑了她的自行车到我家，帮我一起整理行李。采莲阿姨知道我们要离开，做好了她拿手的南瓜饼还有榴莲糕，让叶子带过来。阿姨昨晚跟母亲在房间里讲了很久很久的话，从房里出来时我看到了她红红的双眼。我什么都没问，我能理解她们之间深厚的感情，我一直敬爱着这位一直好心照顾着我们的阿姨，感激她让我至少在父母不在时她给我那么一些母爱，我终身难忘。可离别之际，我竟不知对她说什么，满怀感激却难受得无处表达！

   行李都打点好后，叶子陪我们走到火车站。南方的冬天来得晚，到了十二月才看到树上泛黄的树叶，偶尔还能在路上看到一些盛开的野花，叶子套了个高领毛衣，时不时将脸埋进去躲避寒风。到了车站，叶子忍不住哭的稀里哗啦，抱住了我，我自己也强忍泪水，安慰着她并嘱咐她好好照顾自己，然后同母亲上了开往广州的火车。

   隔天清晨，火车已经不紧不慢地行驶了一天，阳光温柔的从车厢的窗照射进来，我从梦中醒来，以为自己还在村子里，定了定神才回想起前晚的事情，恍如隔世。母亲坐在我对面，吃着自己带的干粮，看我醒来，递给我一瓶矿泉水。

  从这次回老家开始，母亲的话就比以前少了好多，不再似以前唠叨。我在她脸上慢慢看到了时间留下的轮廓。世间皆是如此，母亲给了孩子生命，而孩子们将会看着她们这一辈慢慢走向生命的尽头，然后自己终有一天也会离开自己的孩子，如此循环，怎会有报得完的恩情呢，又怎会有人赖在世上直到你报完恩情后再死去呢。这样一想，才发现人们永远无法控制这世间的任何情感，该来的会来，该去的也必然会去。

  母亲从我书包里拿出了一封信，说是刚刚在书包找吃的时发现的，还原封不动。

  我心里一颤，忙从母亲手里接过来，信封上什么也没有写，连署名都没有，我干脆撕开信封，打开里面的信，右下角也没有署名，但我已经确切地知道是谁的了，我认得这字迹，就像我那天一眼就认出了黑板上那几个字一样。

木成：

  我想你在车上就会看到这封信了，现在这封信的话我本来是想昨晚就亲口跟你说，甚至是在那天黑板事件发生后或是听说你要转学之前就应该跟你说的，可是我实在没有勇气，我怕谢杞讨厌我，更怕你讨厌我。 

  你去找谢杞的那晚我偷偷跟着你去了，其实我早就知道谢杞喜欢你了，是在初二的时候。你可能想不到吧，我对你隐藏了这么多年的秘密并不是知道谢杞喜欢你，而是我喜欢上了谢杞。终于等到谢杞跟你坦白的那晚，我当真是疯了，你凭什么能让他为你做这么多，你不过是一个外来的母亲生下来的一个大脚女生，又凭什么跟我同桌，凭什么让他喜欢上了你？

  没错，黑板上的字是我写的，那晚你离开后，是我偷偷一个人跑到教室拿粉笔写上去的。可我没想到会因此让谢杞背了黑锅，你们两摊牌了，我本该高兴，可我后来才发现谢杞早就知道了这事是我干的，他为了怕我们的感情出了间隙，竟甘愿让你误会。也许你知道实情之后会找到谢杞，跟他道歉，又或者你现在正咬着牙恨我为何在你离开之后再告诉你。理由很简单啊，我怕你们和好，怕你们在一起，怕你抢走了他。我承认他永远不会跟我在一起的，但我也永远受不了我喜欢的人跟你在一起。

  我想你跟我想的一样，谢杞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喜欢我这种坏女生的吧？就像丑陋又带刺的根永远不会有人想去触碰一样。我写下了这封信，是因为我想在你离开之后我能摆脱这两个多月来的噩梦，我做了如此伤害你的事，还假装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依旧假装着当你唯一的好同桌。我的脑海里一直回想着打在谢杞脸上的那一巴掌，有一次我甚至梦到过你也当着全班的面打了我两耳光，骂我不要脸，说会一辈子恨我诅咒我下地狱。现在已知道了真相的你应该也会这样做吧？像在那梦境中一样，将谢杞受的那一巴掌打回我的脸上。可如果这样，你会原谅我吗？

  这就是一切的真相，对不起，希望你以后留点心，不要再认识像我这样的坏女生了。  

  我无法忘记为我唱《叶子》的你。这句话是我最后一个秘密。

  再见，木成。

  我感到脑子一片空白，像顿时失去记忆般，回想不起任何事情。

  像是突然记起什么，我赶紧从书包里面翻出昨晚谢杞交给我的本子，封面依旧是荡着秋千的女孩。一百多页的本子，满满地被添上了一百多人的姓名，认识的不认识的熟悉的陌生的。我一页一页的往后翻，疯狂地寻找谢杞的名字，心里祈祷他在这最后一刻把所有的苦衷告诉我，不要再向我隐瞒。我的眼泪开始无法控制的往下掉，我来不及擦掉，从头到尾找了一遍，没有，我又倒过来再翻一遍，还是没有，我开始绝望，开始感到抑制不住的疯狂将要爆发，我用力盖上本子，砰的一声将它丢到了旁边的垃圾桶。

  垃圾桶沿着底边的边沿转了一圈，然后又安然无恙的平息下来。

  母亲吓坏了，惊慌失措的将叶子的信封捡起来，无意间从里边掉出一张照片来。

  这张照片是初中毕业时谢杞特地找人帮我们拍的，我穿着蓝白的校服，站在他们中间，谢杞戴着一顶太阳帽，依旧高我们一个头，叶子扎着马尾，她妈妈还帮她擦了口红，我们三个肩并肩面对着镜头开怀大笑。这张照片一直挂在被老师挂在办公室里，我前几天还去看时它还在。不知道叶子是怎么拿到这张照片，又是何时趁我不注意时将信偷偷放在我书包里的。

  我把照片一分为三，撕成了三半儿，然后塞回信封里。

  就像这张撕过照片一样，我跟叶子还有谢杞，已经没有任何的关联，即使再努力地用各种方法黏回去，那两道撕过的痕迹永远都抹不掉。

  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母亲拿走我手里的东西，然后把我搂在怀里。叫我不要哭。

6

   考上本市的G大，已经是两年后的事情了。高考在难熬又闷热的夏天结束，我也足足度过了十八个年头，母亲帮我收拾好东西，在开学前一天送我到学校,千叮万嘱后才放心的回家。从家里到学校也就一个小时的地铁，母亲如此依依不舍我反倒觉得别扭。新生们多数是从外市或是外省来的，从车里面拖出大包小包的行李，父母不够提，还拉上了亲朋好友帮忙。比起他们，我一个书包，一个小行李箱，让接待的师兄师姐们误认为我是来探亲的，不过为他们省了不少力气，他们对我反倒热情。

   整整两年，我没有再回到那个村子，这两年间只有胖子熊金宝在高考前几天给我打过电话，还有高一的班主任 --- 在我搬到广州不久后联系我，不过也只是转学手续的一些问题。记得去年奶奶七十大寿，父亲来电让我回去给奶奶庆生，奶奶接过电话，抹着泪水哭了起来，咿咿呀呀道你有没有吃好啊？阿麽......咳咳.....啊麽不凶你了，天天给你做绿豆糕啊，你回来让奶奶看看啊，长成什么样了啊这娃... ...我止不住泪水，只能不断地说些安慰的话，差点让她听到我的哭腔。母亲同意我回去，给我订了高铁票，但自己坚决不再踏进那家门。我后面又犹豫了许久，怕母亲一人待在家里，又怕回去面对两年没见的父亲，便找理由跟父亲说高考忙不便过去。父亲在电话那头应了一声，没有过多地询问。

   我们便在一阵沉默和尴尬中结束了通话。

   既然选择了离开，就不要执着着过去。两年的高中生活足以让我适应了大城市的生活，和老家不一样的是，我不再因为“脚大”而被别人当做另类看待。这里虽然没有父亲，没有奶奶，也没有谢杞和叶子，但这里有我亲爱的母亲，还有39码的鞋子... ...

   以前在村子里的时候总是和叶子拿城里人说事，初一那年班里转来一个从城里来的姑娘沈碧婷，皮肤极好，高高瘦瘦，听说父亲是某县的书记，因为工作上的事情才被派遣到这山旮旯来。沈碧婷的到来给班里掀起了不小的波浪，但她总是阴灰着个脸，不跟同学闹，也不跟老师打招呼，甚至还嫌弃同桌蔡晓梅的衣服脏而要求自己霸一个桌子，在学校吃饭也不屑和我们同桌吃，不对，她基本上从那次在土豆丝里面拣出了一根女人的头发之后，尖叫着向全食堂的同学叔叔阿姨宣布再也不到这鬼地方吃饭！从此就再也没有在学校食堂出现过。自然，像她这身份在我们班里也并不受好，刚开始大家对她抱着莫大的兴趣，都私心着希望能交个城里的朋友，城里来的姑娘，自然懂得比咱农村人多，连名字也取得高大上！后来目睹沈碧婷对同学以及学校的这些“无理取闹”之后，同学们便渐渐讨厌起她来，即使同学们表面上好心待她，希望能从她那受点好处，可背后全都站成一线，概叹道世界上竟还有这样的人！然后齐心协力排斥这位“这样的人”。来到广州之后，我几乎天天和这些“沈碧婷”们在一起，她们谈时尚聊八卦买名牌，但个个都不缺个性和才艺。和她们的交往之间也渐渐发现了自己的无知，她们像外星人一样畅谈着我从未晓得的“火星上的事情”。慢慢地，我也知道了奢侈品店里的LV（路易威登）和Channel（香奈儿），也见识了各种各样的购物中心和商业广场，我从来没有想过吃什么穿什么去哪玩会有那么多考究。城市的生活果然赐予他们这样先天优越的环境，让他们享用这些世界上引领潮流的东西。比起农村孩子，他们知识更广，眼光自然也更高！我跟她们谈起老家人对“大脚”的看法，她们感到非常震惊，现在竟还存在这样地思想！“要是我生活在那里我肯定会活不下去的！”一起逛街买鞋子的葛蔓激动的说道。她是我们之间最高一位女生，176的个子她必须穿40、41码的鞋子，我也张着嘴巴吃惊，随即怕葛蔓看到我又捂住了嘴巴。惊讶之余，我把来广州之前所有的担心和忧虑全都抛开了，才发觉以前的自己多么傻多么愚昧啊！渐渐地，我也尝试着把自己当做“城里人”，和“沈碧婷”们一起逛街、吃饭、上学，这里没有人会没事盯着你的脚看，更没有人介意你是不是“大脚”，他们不会把我的秘密当成秘密，而既然这样，我的秘密也就不成秘密了。

想着这两年来的生活，我不禁感概自己的变化，只是心里边隐隐还装着过去的事情，过去那么久了，奶奶身体好吗？父亲有没有另寻人家呢？叶子还当我是朋友吗？她是不是跟我一样到大学报到了呢？那么久了，我早就原谅了她，只是奢望她还愿意和我做好姐妹，还有，还有谢杞... ...他会忘记我吗？想到这里，脑子里又乱哄哄的叫起来，我用力晃了晃脑袋，让自己清醒过来。走了十来分钟，负责接待我的师姐便把我送到了宿舍楼下，将宿舍钥匙递给我之后就回去接后面来的新生们了。

找到宿舍，看到两个新生已经在铺床了，加上我，就差一个未到了。剩下两张床都是靠窗边的，我纳闷为何她们不选择这两处“风水宝地”，她们突然齐声答道“我们都不喜欢太亮的地方”，然后双方两两相望，扑哧一声，大家都笑出声来，我赞叹她们如此难得的默契。大家简单的介绍后才得知她们是堂姐妹，姐姐郭欣欣，身材高挑，鹅蛋脸，睫毛长得挡住了半个眼睛，看着像个冰美人，其实性格豪爽，为人洒脱，声音也吼出个半边天都听得到回音，标准的湖南人！妹妹郭彩儿不似姐姐风风火火，声音反倒细小温柔，偶尔见到生人时讲话也会脸红，但带人也极其热情。更巧的是两人高考分数竟分毫不差，都考上了同一所学校同一个专业，这不，还是同一个宿舍里呢！我放下行李，也开始洗洗擦擦，她们整顿好自己的床铺，纷纷过来帮我提水擦窗，我自然不好意思让她们帮忙，她们却不肯“收手”，这热情的湘妹子啊！

今天陆续有师姐过来探访，总是会随意的问我们宿舍人来齐了没，来了多少人。我跟郭欣欣和郭彩儿也都等着那个迟迟不肯出现的舍友，期待着她是哪里人，性格好不好，以后大家不仅在同个屋檐下生活，还是同班同学，能不能好好相处下去。可都过去四天了，昨天就已经是最后一天报到了，眼看着明早就要开年级大会，难道退学不来了？郭欣欣作了各种猜测，她已经被我和郭彩儿“推选”为宿舍长了，因此非常记挂着这些事情。不管她，我们早早起床，提前20分钟到了会议现场。会场不大不小，刚好坐下了年级310多人，空气中弥漫着新鲜稚嫩的味道，新生们谁也不认识谁，也不知道台上坐的都是那些个领导，迷迷糊糊听完院书记讲完稿子后随着大众鼓起掌来，各个系主任和辅导员分别轮流唠叨着。半小时后，轮到我们年级的辅导员讲话，讲得正情绪高涨突然会议的后门被推开了，接着进来一个拖着行李箱、个子瘦小的女生，这女生被偌大的场面和同学们齐刷刷转过来的目光吓到，红着脸垂着脑袋，眼睛也不知道往哪放，一名工作人员立马迎了上去，轻轻地关上门，问了她班级名字后，告诉她具体往哪里走。同学们得知只是个晚到的学生，便又都齐刷刷地回头听着辅导员讲接下去的话。

而唯一一个将目光停留在她身上的，是我。

女生沿着工作人员指引的方向走来，不... ...难道... ...只见她左顾右盼，一步一步慢慢地往下走，数着一排一排的位置，不... ...你... ...我只觉得我整个身体都在发热，脑子里“轰”的一声什么也不知道，血液也加速流动，我甚至怀疑自己的眼睛度数又加深了不少。好像看到了我右手边的空位，她眼睛突然亮了起来，脑子好像也清醒了不少。一步、两步、她往我这边快速走来了！我竟然紧张得眼睛里布满着泪水！一步，两步，没有三步，她已经出现在我面前了！

“你好，我是4班的，可以坐这里吧！”

郭欣欣和郭彩儿两人一阵欣喜，怎知最后到的室友竟是个这么玲珑可爱的女生！我来不及回答她，她已经一屁股坐下了！

“现在是到什么环节了？”她一脸平静的问。

我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的每一个部分，盯着眼前故作另一副姿态的她，这个我整整两年未见的同桌！

   年级辅导员讲完话，接下来是新生表演。看着因为自己突然到来而如此震惊的我，叶子竟仍然一言不发！而我只能焦急的等待着年级大会的结束，再问她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主持人下台，工作人员在黑暗中将角落的钢琴推到舞台中央，接着一名穿着革领西装的男生和两个手持小提琴的女生陆续上台，男生侧坐在钢琴前的凳子上，两名负责伴奏的女生分别站在舞台两边，优雅的向观众们鞠了个躬，然后将小提琴放在肩膀上，准备就绪，台下的同学们早已迫不及待，欢呼声中鼓起了热烈的掌声。

   我已经无心去观看这些表演了，我现在只想知道为什么叶子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事先什么都没说。难道仅仅是巧合而已？如果是的话，那又为什么见到我却是这样的回应？如果是因为我而来，那为什么两年以来不联系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

   灯光随即亮起，分别打在了两名伴奏的女生下，接着小提琴的琴声缓缓响起，两名伴奏奏起婉转又略显深沉的旋律。片刻，钢琴的琴键也开始在革领西装的男生手里发出清脆的声音，台下的新生们听到琴声突然又来了一阵雷鸣般的掌声。

   很熟悉的旋律，我顿时竟想不起来这首歌的名字。我的目光被那位弹琴的男生吸引了，就在他唱起第一句歌词开始，我肯定自己在哪里听过这样好听的歌声：

冷咖啡离开了杯垫

我忍住的情绪在很后面

拼命想挽回的从前

在我脸上依旧清晰可见

最美的不是下雨天

是曾与你躲过雨的屋檐

回忆的画面 在荡着秋千

梦开始不甜

《不能说的秘密》。我记得我离开前晚谢杞在KTV时唱过这首歌，这首歌一直在我手机的音乐播放器里，但是我从来都不敢去点开它来听，可现在它在年级大会上被这个弹钢琴的男生深情的唱了出来！

你说把爱渐渐放下会走更远

又何必去改变 已错过的时间

你用你的指尖阻止我说再见

想象你在身边 在完全失去之前

你说把爱渐渐放下会走更远

或许命运的签 只让我们遇见

只让我们相恋这一季的秋天

飘落后才发现 着幸福的碎片

要我怎么捡

唱到副歌部分，灯光终于打在了男生身上，像是披着光辉的月亮，在黑暗中照亮了整个舞台，观众们又是哗啦哗啦一阵鼓掌。台下的女生已不顾形象，尖叫声欢呼声一直持续不断，全都被这个穿着帅气的钢琴男俘获了。叶子也是其中一个，从表演一开始尖叫声就没断过，震耳欲聋，让我不得不怀疑她是后台找来的托儿。钢琴男继续弹唱着，台下的人们依旧激动不已，跟着他一起唱。偶尔有些花痴的女生向台上大声的喊着要他的QQ和微信号，整个场面激动人心。可此时此刻，我的心情是复杂的，这首歌不得不让我想到谢杞，想到两年前的生活，还有坐在我旁边的叶子。叶子的到来还有这首歌的出现好像都是策划好的。

不知什么时候，叶子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束花，她放下书包，捧着花，沿着一层层的楼梯跑下去，然后毫不犹豫地跳到台上，当着全年级的面，把那束玫瑰花递到了钢琴男地手上。

这位突如其来的女生把全场带入了高潮部分，叶子突然地表白让台下的女生们兴奋中又带点遗憾，特别是钢琴男接过她的花之后，这不就是像世界表明了他已经名草有主了嘛！钢琴男左手捧着花，右手取出麦架上的话筒，他停止了弹琴，而是站了起来，向台前走来。全场终于看到他的真实样貌和一米八多的个子后，又是一阵兴奋地尖叫。叶子送完花，跳下台阶，心花怒放的跑回来，还像我眨了下眼睛。我不知道叶子向我使眼色是什么意思，只是叶子如此大胆的举动也让我大吃一惊，她仍然不打算跟我说明一切，无视我的种种疑问。

“你别看我，看表演啊！”

钢琴男从台阶上跳下来，帅气的甩了下头发，然后拍了拍衣袖。这小小的举动又掀起一番轩然大波，女生们都坐不住，纷纷从椅子上蹦了起来，尖叫着期待他接下来行动！跟着小提琴的节奏，男生继续着唱，一步步，慢慢地沿着观众席的阶梯走上来，一排排的灯光跟着他的脚步亮了起来，慢慢地照亮了整个礼堂，紧接着照亮了他的脸庞。

当我借着灯光看清了他的脸之后，我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惊心动魄”。

没有任何预兆，没有任何准备，就像叶子突然出现一样，我在这所陌生的大学里，在这个三百多人的年级大会上，在这个万众瞩目的时刻，我看到了两年前为我唱这首歌的少年，谢杞！

然而两年后，他把这首歌唱到了大学新生的舞台上！

当他把花送到我眼前时，我的眼睛湿润了。

我想起了高中军训时整整照顾了我四天的谢杞，我想起了在医疗室递给我那双39码的军鞋的谢杞，我想起了在床前帮我替换绷带的谢杞，我想起了那年夏天的晚上拉着我的手跟我说“我是真的喜欢你”的谢杞，我想起了黑板前被我深深伤害的谢杞，我想起离开前一晚为我唱歌践行的谢杞，就是那首《不能说的秘密》。而你今天的出现，是否也是个和叶子策划好了两年的秘密？

而他现在就活生生的站在我眼前！

叶子立马从椅子上跳出来，把坐在里面的我撵了出来，郭欣欣和郭彩儿把眼睛瞪得大大的，她们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帅死人的钢琴男是冲着她们的新舍友来的。

“又见面了，林木成。”谢杞冲我微笑着，比起高二他又长高了不少，已经高出了我一个头。脸上原本的婴儿肥褪去了，露出精致的轮廓，高而挺的鼻子。因为变声他的声音更加低沉一点，否则我早该听出是他的声音！所有的一切，都让我的脑子一瞬间把两年前他的样子重新拼凑成他现在的模样。

所有的目光都头像我和谢杞这边，尖叫之外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着，才发现原来刚刚那位表白的女生只是个“送花的”，女主角在这里！突然，男主持快步从后台走出来，好像才发现节目单里面并没有这一段，但为了好收场，只好莫名其妙来了句“在一起”！紧接着众人也起哄着“在一起！在一起！”。郭欣欣和郭彩儿惊讶中也兴奋地跟着喊了起来。

叶子已经哭得稀里哗啦的，她用力抱住了我。

“对不起，木成，我现在把玫瑰花还给你。”叶子抽泣着，脸上还挂着鼻涕。“你赶紧拿着，不然就要枯萎啦！”

我擦掉眼泪，哭笑着从谢杞手上接过花。全场又一阵欢呼，大家都欣慰地长叹了一声，好像终于看到有情人终成眷属。有的女生甚至感动得也跟着小声抽泣，不知道是替钢琴男终于表白成功而感动，还是因为自己的男神成了别的女生的男神而伤心。总之有个圆满的结局也是众人所期待的。

虽然众人根本就不了解事情的前因后果，但他们的一片热心让我备受感激。谢杞没有向大家作任何的解释。就像策划好的，台上两名伴奏又拉起了她们的小提琴，待我接过花，谢杞沿着阶梯走回去，继续唱完歌曲的最后一部分，然后跳上舞台，跟两名伴奏完美的谢幕了。

7

我转校后，叶子旁边的位置就一直空着。自从给我写了那封信之后，叶子心中的石头终于被拿开了，她发现其实有时候，秘密会把自己的心压得喘不过气来，有些秘密如果不说出去，它就会腐蚀自己身体，把心残害得遍体鳞伤。尽管说出去需要极大的勇气，但过后却会让你感到没有秘密是轻松的，生活是光明的。叶子整个心思都放在了学习上，一心只想冲刺高考，跟同学们也减少了来往，其中也有谢杞。至于叶子的出现，这算是精心安排中的巧合吧！母亲到广州后一直跟采莲阿姨有联系，距离并没有让两个互相体贴的朋友产生距离，感情反倒越来越深厚。母亲早早就把我要考G大的目标告诉了采莲阿姨，叶子知道后也暗自下决心考G大，刚好也是采莲阿姨所希望的。高考的分数出来后，叶子又让采莲阿姨跟母亲“打听”我的高考结果，出人意料的是我们的总数仅仅相差6分！我和叶子都知道，以前大家一起努力，朝着共同的目标，小升初考试、中考我们都一起进了重点班，但没有想到的是，这样一来却无形中培养了一种默契，即使没有同窗共读，我们的心境和学习目标还是一样的！叶子激动得两天没合眼，和采莲阿姨一起决定要跟我报考同一个专业，因为分数相差不多，才幸运的安排在了同一个班，还是同一个宿舍。这些事情母亲一直没和我提起，原是叶子不希望我知道，让母亲千万不要向我提及。叶子明白谢杞始终没有放下我，告诉了他我要考G大的事情。可是，以谢杞当时的学习情况，根本很难达到那个分数，考上G大，他连想都不敢想！离高考还有三个月，知道谢杞也想考G大后，叶子主动提出要帮他补习功课，每次傍晚放学后谢杞都留下来让叶子检查一整天的作业还有一大堆做错的习题。谢杞很感动，决定三个月内谢杞忍住不再碰他心爱的篮球，每个傍晚都会去操场打篮球的谢杞已经不再那里出现了，因为他终于知道高考对于他来说意味着什么。上课他忍住不打瞌睡，可是对于老师的讲的课还是一知半解，有时候甚至一节课下来根本就不知道老师在讲什么！是啊，上中学以来他根本就没有好好学习过，连来这个重点班级都是自己的主任爸爸安排过来的，他落下的功课太多了！后来叶子提议让他搬到前排来和自己一起坐，这样一来上课可以指点，课后也方便辅导。好主意！老师对待积极学习的学生始终是宽容的，一下子就答应了他们。就这样，夏天的脚步越来越近，高考也随着一步步赶来。每一道错题、每一个数学公式、每一个英语单词谢杞都觉得它们会在高考的试卷上出现，经常会背书背到凌晨。叶子其实也是后来才知道，为了狂补以前的功课，他每天只睡了五个小时，还买了一大箱咖啡在宿舍放着！就凑着咖啡坚持了三个月。高考成绩出来的前几天，谢杞几乎不敢合眼，他多希望经过三个月的努力他能踏上G的校门，虽然只有三个月，可是他付出了比别人多好多的精力！

成绩出来后，谢杞其实考得算不错的，谢主任对自己的儿子刮目相看，上一个好的大学，这分数是绰绰有余啊！可这成绩差了G大的分数线二十来分，谢杞觉得自己的世界昏天暗地，布满了黑云。叶子的成绩超出了分数线五十来分，选一个好的专业是轻而易举的了。知道谢杞的情况后她也没办法，只好等这些学校定下来，再选一些G大剩下的专业了，可就怕连这些冷门的专业都被抢光了！

唯一能做的就是等。

幸好，谢杞算是勉强进了G大，虽然是不热门的专业，但谢杞还是很开心,他觉得自己是幸运的。报到之后万万没想到，能弹会唱的特长给谢杞打开了一扇窗。学校知道了谢杞的特长后特地联系了谢主任问能不能让谢杞转到音乐表演专业。这当然好！就这样，谢杞在开学后不久便登上了人生的第一个舞台，被我们专业邀请来表演，就这样出现在我的眼前！

后来他们便“设计”了我眼前这一切。

叶子前前后后跟我讲完这些事情后，我整个脑袋轰轰作响，我从来没有想过，他们这两年来为了我们的重聚做的努力。但我高兴地是，两年之后我们三个人还可以上同一所大学，这是我人生中多么美丽的奇迹啊！

我无法控制地放声大哭，将着两年来的沉默和难受全都发泄了出来。

“好啦，别感动了。你两年来都没有音讯，我以为你死了呢！”叶子帮我抹掉泪水，故意带着严肃的表情说。

年级大会刚刚结束，我、叶子还有谢杞三个人离开了礼堂，去到不远处的大足球场，三人并排着坐在石阶上，回忆着我们的中学时代。

我想，我的一生当中，再也没有比这更令人感动和难忘的时刻了，它就像那一束盛开的玫瑰，如此美丽，如此令人陶醉。

叶子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照片 ---- 那张我在去往广州的火车上撕掉的照片，它现在正静静地躺在谢杞的手上！

又是一个惊喜，今晚到底是什么日子！

“我跟谢杞前晚去你家了，本来给你个惊喜，想找你一起去学校，不知道你早已经去学校了，这个是你妈妈拿给我们的，对了... 还有那本同学录。”

原来，母亲帮我把照片捡回来了，还帮我粘好并保存了起来。她知道我舍不得，她知道我会后悔，她知道我根本就无法抛下过去的一切！

泪水又再次布满了我的双眼，我已经数不清今晚到底哭了几次了......

“好啦，木成，我要回去收拾宿舍了，不然今晚没地儿睡了。”叶子像我使了个眼色：“谢杞有话要跟你讲哩！”

我脸热辣辣的烧了起来，叶子拖着行李箱啪嗒啪嗒地溜开了，留下我跟谢杞待在这偌大的操场上。

晴朗的晚上，夏天的微风悠悠地拂过我们的脸庞。我想起了那个夏天，也是风微微凉的一个晚上，那个站在树下等待的少年，还有那个慢吞吞走过去的我，那个突然的告白，还有那个紧紧抓着我的手... ...

我们都沉思着，一言不发，我相信谢杞也跟我一样，回忆着那个夏天的晚上。

片刻，他将手伸到我面前，做了一个邀请的手，依然什么话都不说。

风吹乱了我的发丝，我低着头，轻轻地将手放在他的手上。

他牵住我的手，突然将我拉到他身边，然后紧紧抱住了我。

我感受到了他跳动的左心房，我噙着泪水，将头埋在了他的胸前。

他的脸凑到我耳边，轻轻地对我说：

“跟你说一个秘密，你静静地听。”

“嗯！”我的心揪得紧紧地，用力的回应他。

“我是真的喜欢你。”

我擦掉眼角的泪水，从他怀里出来，向他使劲的点头。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