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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又一次地爱上小说

更新时间:2018-03-14 作者:蔡东

《晶报》:读中篇小说《我想要的一天》,隐隐约约可以看到深圳生活的影子并有感同身受之感。可以为读者谈谈您硕士毕业到现在的大致经历吗?现在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状态?

答:经历很简单,填工作简历只有一行,2006年毕业至今,一直在深圳职业技术学院教书,一晃十年了。前几年日子过得慢,一年一年很长。后来工作和生活安顿好了,时间流逝得就快了。现在除了上课,就是看看书,写东西也有限。

《晶报》:读中篇小说《我想要的一天》,给人一种真心被囚禁的感觉,其中渗透着对都市生活的反思。在都市俗世生活和内心生活的较量上,你怎么看?

答:有较量,有僵持,保持适当的紧张度是可以的,但最终还是要找到世俗生活和审美生活的结合点,长期的撕裂并不利于写作。

《晶报》:麦思回到老家,与大爷的言语较量与博弈颇值得玩味。走出老家的这代人与老家的断裂已经很明显。这里的老家不仅指涉乡村,也指深圳之外的来处。你觉得这代人与老家保持一种什么样的关系比较合适?

答:只能谈谈我跟老家之间的关系,越来越淡漠,“主动”回乡的次数越来越少。远亲,故友,大家各有各有的生活,旁观也有旁观的好处,年纪越大,越有意地封闭和隔绝,不愿深度介入别人的生活,当然,也不愿别人时不时地来“纠正“一下我。远离故乡,给了我一定的自由度,我喜欢现在生活中那种布满孔洞的疏松感,跟这个地方,跟这个地方的人都不算太亲密。小说中,麦思跟亲戚之间没有真正的交流,他们在分别”解释“自己的生活,并且是急于解释自己的生活。我在家乡也有类似的体验,但我相信,许多年以后,我是个老人了,当时说的什么话、隔不隔膜,愉不愉快,可能都不记得了,我记住的,就是我回过一次家乡,见过一个老家的亲人或朋友,不失为人生乐事,这不就已经足够了吗?

《晶报》:在深圳青年作家圈里,你的小说发表量并不算多,以“少而精”著称,这种路数的选择是基于哪些方面的考虑?

答:其实没有特别的考虑,课余写作,兼之眼高手低,写作上也没有什么规划。就算不用上课了,量应该也不会太大,除非遇到特别吸引我的细节或内核,会很有冲动去写,成稿速度也很快。

《晶报》:阅读了一定量的深圳作家作品,不难发现深圳地名的泛滥。你在小说里却有意淡化地名,这是艺术上的选择吗?

答:主要是我没有发现深圳的特质,或者说没有发现具有文学性的城市特质,而这些特质,邓一光和吴君发现了,他们在这方面非常敏锐。我写过一个短篇《通天桥》,这个故事或许是深圳独有的,但最终写到小说里时,还是用了虚构的地名。

《晶报》:中篇小说人《无岸》里深圳中产阶级家庭的脆弱给人留下深刻印象,面对女儿考上美国大学的现状,“有家底的人”也沦落到了卖房筹钱的境地。这种困局一改读者对中产阶级的印象,道出了不为人知的一面。这中间是否用了夸张的手法?

答:不是中产脆弱,中产存不存在也是问题。《无岸》的底色是悲观的,回过头再看,我依然喜欢这篇小说里的悲观。

《晶报》:《无岸》里的后勤办何主任的形象让人印象很深,行政嘴脸刻画很到位,用凯尔泰斯·伊姆莱的话说,他就是那种完全体制化的人。柳萍在与何主任周旋的过程中,似乎不知不觉间被同化了,你是否是在表达生活的无望?

答:柳萍还有纠结和挣扎,不管如何,她没有完全认同这个价值体系。如果一个人可以在小说里活着,在我没有写到的未来,愿柳萍能在那个美好又残忍的世界里,找到根本性的支撑;愿她不再左顾右盼,不做让自己懊悔的事情,像米沃什说的那般:想到故我今我同为一人并不使我难为情。

《晶报》:《无岸》中的那对中年夫妻为了应对何主任,夫妻间竟开始进行受辱训练,这种无奈的受虐是在表达什么?

答:人的悲剧,人的扭曲,人的变形,人的不得已。写的时候很心酸,感觉自己也渐渐没入了黑暗。受辱训练进入家庭,这背后的意味简直不敢深想。

《晶报》:你的大部分小说都是校园背景,有没有其他背景的写作规划?

答:继续写生活,写生老病死,写人心的幽密和不确定。

《晶报》:深圳主推打工文学流于单调和同质化了,你觉得被外界称为“学院派”的这部分写作者该如何突破?

答:“流派“没有那么重要。作家只要在自己擅长的领域,尽力做到极致就行了。

《晶报》:通读《我想要的一天》这本书收录的小说,有种生活的沉重感和压抑感,小说写作对你而言,意味着什么?

答:我没有后悔过读中文系,没有后悔过写小说。写作给我的东西太丰盛了,对此我满怀感激。写作让我从实用的维度中解脱出来,让我能够享受孤独,不总是需要有人陪着。伏案虽苦,无须抱怨,写作不是困扰,不是牺牲,写作是补益,是滋养,是另给自己一个辽阔的世界。“人生随处皆不满,欲图解脱,唯于艺术中求之“,人这一生,能接触一门艺术,让自己着迷让自己持久的热爱,这本身已是最大的幸运。

《晶报》:可以为读者朋友谈谈你最近的阅读吗?

答:新书看得少,反复阅读的还是那几本小说,《红楼梦》《安娜.卡列尼娜》《自由》《傲慢与偏见》《霍乱时期的爱情》《大师和玛格丽特》。最近重读的是《人鼠之间》。十几年前,冬天,午后,我在大学图书馆里读漓江社一本很薄的小说,读完最后一页,失魂落魄。走出图书馆时,天已经黑透了。多年后,在这个没有冬天的地方,读完新版本,还是同样的感觉,失魂落魄。《人鼠之间》,开头如诗,中间是童话:关于那一小块地,有架小风车,有间小木屋,有鸡舍,有厨房,有果园。果园里种着樱桃、苹果、桃子、杏、核桃,还有好几株草莓——太动人了,太让人憧憬了。因其动人,结尾的幻灭感才来得如此猛烈彻底,那是源自于人和生命本身的“不能”和“有限”。人哭着来到世上,不管曾遇见多少热闹结下多少缘,说到底,还是孤身一人把路走完。《人鼠之间》带给我的阅读感受是罕有的,一部外国小说,却读出了“悲凉之雾,遍披华林”的滋味。如果非要挑剔,那就是它的戏剧性和技巧过于突出了。除了读小说,零碎的时间用来读诗歌,遗憾的是,好的国外诗歌译本不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