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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以武:写臭豆腐就要“臭”到底

更新时间:2019-06-10 作者: 朱绍杰 来源:粤派批评

6月9日上午,著名作家、广东文艺终身成就奖获得者章以武在广州市民空间以“《老娘的清蒸臭豆腐》是怎样‘蒸’出来的”为题开讲。活动由黄埔书院举办,在晴天朗日的周末假期吸引过百中小学生和家长参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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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以武,广州大学人文学院教授,广东作家协会原副主席,广州作家协会原主席,著名作家。获笫二届广东文艺终身成就奖。代表作有电影《雅馬哈魚档》,电视连续剧《南国有佳人》,《情暖珠江》等。文集有《章以武作品选》,《当代岭南文化名家章以武》(小说卷)。

章以武所作散文《老娘的清蒸臭豆腐》发表于2018年8月28日《羊城晚报》“花地”副刊。12月,该作被评选为“花地”副刊年度作品之一,并上线融媒体栏目“花地·朗读者”。

“臭豆腐”看哭了无数读者,也听哭了无数听众

章以武首先为现场观众介绍该作品创作由来。章以武表示,自1958年开始创作,至今出版作品字数愈三百多万。“我最满意的两部作品,一部是《雅马哈鱼档》,被认为是改革开放的名片,另一部就是去年写的仅一千五百字的《老娘的清蒸臭豆腐》。”

章以武回忆道,自己的母亲是一位普通平常的家庭妇女,一生都奉献给了子女和家庭。“我创作了这么多年,写了这么多字,却从未写过自己心中伟大的母亲,也不知道从何写起。”

直到2018年8月的一个晚上,章以武清楚地记得那是晚上十一点。他收到一位杭州朋友发给消息,朋友告诉他,正在吃一碗母亲托人自重庆带到杭州的重庆小面,泪流满面。这时候,章以武满脑子只有三个字:臭豆腐。

随即,他执笔回忆母亲为自己蒸的臭豆腐,当晚凌晨两点成文,随后交付《羊城晚报》。

8月28日,章以武所作散文《老娘的清蒸臭豆腐》发表于《羊城晚报》“花地”副刊。12月,该作被评选为“花地”副刊年度作品之一。融媒体栏目“花地·朗读者”邀请章以武亲身朗诵,用最朴实的声音演绎文字最醇厚的情感。

这篇关于母亲的回忆散文《老娘的清蒸臭豆腐》,看哭了无数读者,也听哭了无数听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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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臭豆腐就要‘臭’到底”

“写文章首先要有真情实感,写自己最熟悉的人,最熟悉的事情。”章以武以亲身经历与体会,为学生听众分享自己多年的创作心得。自1958年以来,章以武创作了大量影视文学剧本、小说、报告文学和文学评论等,一直围绕广州的本土题材,书写城市生活。地域文化韵味十足,熟悉民众生活,懂得人间烟火。

章以武认为,对一个作家而言,要有丰富的生活储存,要掌握大量的细节和人物,才能长袖善舞;要有广阔的文化视眼,脚要站在祖国的土地上,但眼睛要放眼世界,放眼人类,这样文章自然就有了气派。他将几十年来的创作心得总结为八个字“与时俱进、吃透生活”。

章以武进而为现场中小学生的写作问题解惑。章以武认为,人物散文是散文中占有重要地位,但未必好写。多年下来,他总结出人物散文的写作核心:在人物关系中写人物。“人物关系就是故事情节,写出人物性格……通过描写人物行为表现人物。”

章以武把《老娘的清蒸臭豆腐》的主要线索归纳为:说臭豆腐、找说臭豆腐、吃说臭豆腐、没了说臭豆腐、想念说臭豆腐。“写文章写作文要具体,关键的地方要足够细致,方可引人入胜,生动可信。题材上要善于观察积累,坚持深挖。”他打趣地说:“写臭豆腐就要‘臭’到底。”

附:

老娘的清蒸臭豆腐

章以武

老娘。她白发稀疏,身子佝偻,伸出皱皮包骨、青筋暴露的手,抚着我的肩头,打量着我这个从广州回来的儿子,声音低缓:“阿武,侬也有白头发了!做教书先生蛮辛苦的哦!”

母子俩坐落客厅八仙桌旁,老娘道:“已是夜里八点多了,侬在飞机上一定吃过夜饭,侬随便吃一点。”她端上一砂锅热粥:“侬信里说过,广州的白粥、炒粉好吃。侬试试,老娘煮的白粥,像不像广州白粥。”

接着,桌子上摆放了四碟下粥的菜:咸鲜醉蟹、酒糟腐乳、油汆花生、鳗鲞鱼干。老娘道:“都是你小晨光欢喜的家常小菜,侬试试。”老娘那双青筋暴起的双手,托着下巴,不言不语,双眼定定地瞧着我吃粥。

我瞟了几眼老娘苍老慈祥的面容,吃着粥,心潮起伏,眼睛湿热了。我频频点头,道:“姆妈,侬做的宁波小菜最对我胃口,好吃煞了。”老娘说:“好吃就多吃点,鳗鲞是自己晒的,我晒了两条,侬回广州带一条,让侬老婆、小孙子尝尝。明早,我去小菜场买几块臭豆腐,清蒸。我晓得的,侬最馋清蒸臭豆腐。”

我说:“姆妈,只要侬做的菜,哪个菜的味道都是呱呱叫的!广州有晨光也能吃到油炸臭豆腐,湖南长沙火宫殿的臭豆腐蛮有名气的,也吃过。”姆妈说:“勿一样,勿一样的。我晓得的,清蒸臭豆腐别的地方不兴的。”

第二天大清早,外边风雨交加,好冷,春寒冻死牛啊。老娘不见了,全家焦急。弟媳说:“广州儿子回来,老娘高兴,一定去小菜场买小菜了。”弟弟说:“是的,不会出大事的,我去小菜场找找姆妈。”他披着雨衣,急步出门。直到上午十点多,老娘撑着油纸伞,浑身湿透,紧攥竹篮子,回来了。

她冻得通红的青筋暴起的手,取出几块臭豆腐放进碗里:“运道好,买到了,总算买到臭豆腐了!现在市区的小菜场看不见臭豆腐的,要去郊外七宝镇乡下寻,我一个小摊、一个小摊寻过去,真开心,让我寻到臭豆腐了!”老娘拭着脸上的雨珠,双眼泛着亮光,好似寻到了稀世珍宝!

中午,一碗热腾腾的清蒸臭豆腐,上边散落着十几粒碧绿的毛豆子,摆在八仙桌的中央。老娘的手微微颤抖,捏着小油壶,在臭豆腐上淋了一圈麻油,又用筷子轻轻戳了一记,顿时,冒出一股特别的鲜香!老娘说:“阿武,吃,吃,趁热趁热!”……我禁不住伏案而泣。

老娘递过一块热毛巾:“勿哭,勿要哭!让侬担惊受怕了。没有事体的,我还有点脚力的。路勿称远,换三次公交车就到七宝镇了嘛。清蒸臭豆腐要吃热的,侬吃呀!”我带着哭腔道:“姆妈,我吃,我吃,四块臭豆腐我全部吃光它。”老娘听了,脸上绽放笑容,她那满脸的皱褶,是人世间最美的花朵啊,永远定格在我心间!

本世纪初,老娘去世的前一年,她老人家已九十多岁了,我又来到她身边。弟弟扶着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她也不看我一眼,垂头,双手不断地搓着手上的手绢,闷声不响。我弟弟在她耳边大声喊:“姆妈,侬广州的儿子回来看侬了。”老娘似懂非懂地瞟了我一眼,摇摇头:“阿拉勿认得!”

我大声地:“姆妈,姆妈,我是阿武!侬的儿子,在广州教书的儿子阿武啊。”老娘好像什么也没有听到,仍是一门心思,闷声不响,搓着手绢。弟弟对我说:“我们的老娘,老年痴呆症已相当严重,没得法子了。你再也吃不到老娘的清蒸臭豆腐了!”我热泪盈眶。

过了一会儿,老娘突然自言自语:“阿武有个小囡,章歌,蛮漂亮的,去外国了。”说着,她目光空洞,又搓手绢了。我吃惊,她的意识里,有她的孙女,就是一点也不认得站在她身边的亲生儿子!

多少年过去了,每逢想念老娘,我就会闻到那飘香的臭豆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