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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宅年”盼春来

更新时间:2020-03-11 作者:陈露来源:广东文坛

1月20日,星期一,我还在拟定文化馆鼠年春节活动实施方案,其中一个比较大的项目是元宵节的“百狮会”。这个项目我连续两年做了个案设计,至今年才有望实施,故而抱着很好的信心。下午上班,打开手机,习惯浏览一下新闻,跳出一条令我刹那惊悚的信息:“钟南山称新冠肺炎肯定存在人传人。”整个下午无心工作,开始在网上查找所有来自武汉的疫情信息,这种不明原因新冠肺炎病毒感染者已超过百例,广东亦已出现2个病例。心情忐忑不安,电话在广州工作的孩子,反反复复叮嘱要配戴口罩,注意卫生、清洁、防护等。孩子告知,早在几天前,广州市民已自觉陆续戴口罩上班了。随即也用信息与广州师友沟通了解情况。

23日,传来两个重磅消息。上午,武汉封城信息刷爆朋友圈。傍晚,从新闻知悉广东启动重大突发公共卫生事件一级响应。这一天,腊月廿九,各种防疫通知文件急驰而至。我们亦作出闭馆通告及取消春节期间所有活动的通知。

24日上午,清远市公布23日经广东卫健委确认本市首例新冠肺炎确诊病例,启动一级应急响应机制。这一天是除夕,广东人说的“年卅晚”。


与全国人民一样,响应号召,春节“宅家”过年:不探亲、不访友、不集聚。而朋友圈各种“爆款”“硬核”的防疫图片,令人怀疑时光倒退。其中一张印象深刻:村口里用简易木架设卡,旁边站立戴着红袖章,手拿关刀、红缨枪、长木棍的村民。告示牌歪歪写着“防疫期间,非本村村民不得进村”。我对着手机图片长叹息,一股莫名忧虑压着心境。

与“严阵防守”之肃杀气氛相比,在年初二开年这一天,乡村燃放大量鞭炮以驱疫。人们习惯在除夕之夜零时燃放鞭炮习俗——“炮竹声声除旧岁”。而今年,从乡村的图片里却看到在开年日大量燃放。

鞭炮的起源本就是先民为驱瘟逐疫而发明,“燃竹而爆”,故而叫“炮竹”,又以竹节连起鞭状燃放,谓“鞭炮”。乡村依旧沿袭着古老传统,科技发展至今天已经是“上天入地”,村民亦已透过海量的媒体信息“知晓世事”,但当未知的恐惧扑面而来,古老的文化记忆依然起着巨大的心理支持作用。一帧帧“满地红”的手机照片与照片中戴着口罩燃放鞭炮的人们,构成一幅我不知如何表达的画面。

各路信息纷至沓来,有官方的,有自媒体的,亦有来路不明所以的小道消息。方寸手机之间成了“民间舆论场”。

因为对中国现代史研究缘故,我曾先后两次到武昌进行历史田野调查,这座城市给我感受深刻。从辛亥革命武昌起义到北伐武昌围城,再到抗战时期的“武汉保卫战”,以及那座建于上世纪五十年代曾写进小学教科书的武汉长江大桥,皆曾为此在武昌留下我步履足迹。犹记得第一次进入武汉大学,虽已不见樱花烂漫,但珞珈山上深厚的人文气息让我迷恋。

此刻,我竟然想到武汉女作家方方那部长篇历史小说《武昌城》。小说所写就是北伐时期国民革命军对蹯踞在武昌城的吴佩孚军队进行围城的一段历史。时间叠加会发现某种隐秘的命运。武汉,这座历史命运多舛之城,“我不敢看武汉朋友圈”。武汉,又是一座英雄之城,总在沉默中爆发惊世能量。我们无法感受困在城内的人们的状态,一切虚妄的文字对他们毫无益处。湖北人民,武汉人民所作出的贡献,除了伟大二字,我想不出其他词汇表达。

农历正月初三开始,基于一个基层文化工作者对社会氛围的敏感,即发信息给清远市作协主席、诗人唐小桃。我说:“看来还是要发挥一下文学鼓舞人心作用。在此非常时刻,发扬广东文学界抗雪灾精神,可让作协秘书组组织一期‘抗疫’诗歌。大家宅在家里,需要有人站出来鼓舞人心,别整天被各种满天飞信息迷茫情绪。不能冲在第一线,那就在‘后方’鼓鼓劲,暖暖心也是好的。”她即回复说:“那就我们主席团先动起来,带个头。”

也没太多想法,即各自致电清远十多位颇具文学影响力的作家诗人,次日便收到吕杰汉、华海、唐德亮、杨振林、何超华、李伟新等人作品。市作协主席团成员线上一起合力,让市作协公号运作起来,随即推出了第一辑《清远作家在行动-抗疫》。未曾想,反响良好,引起大家重视,并带动了各县(市区)作协也行动起来。尤其清新区作协,紧随其后即推出了一辑。收到省作协《以笔为援》倡议书后,更增加了这份“战疫”信心。

一位小区里我并不认识的老人家,拿着一叠五言句、七言句的诗稿在门卫处候了我两天。傍晚时分我出门倒垃圾,老人家眼尖,一下认出戴着口罩的我,即趋前说道:“陈生,我在电视认得你。这两天写了几首诗,请你看看。”我接过老人家递过来几张用学生作文纸抄写的五六首诗歌。说真的,这并不是什么诗歌,就是“老干体”的顺口溜。他说,憋得慌,看到那么多医生在救人,就写几句心里想说的话。老人家的话让我心暖。就说:写得好,写得好,向您学习。

且不论诗写得怎么样。其实,文学的功能很多,“自我安抚”也是一种功能。

我至今仍然读不太懂普鲁斯特,比如他的《追忆似水年华》。这位法国意识流写作大师,并不只沉迷他的文字,还有鲜活的思想待发现。正如他在批评一些上流人作出的灾难时期的嘲讽,对披着“智者”的伪善而引导着“思想的死亡”的话语的狠狠敲击。当人类面对灾难,需要的是一种至上的团结,不合时宜地作出任何指责与批评,只助长灾难蔓延。当泥沙俱去,当坚硬的岩石依旧岸边,我们才有资格“刨根问底”。


转眼便到立春了,这是一年中第一个节气,对中国人而言也是喻意深刻的一个节气。春天的气息开始弥漫,虽仍遇严寒,但农人依旧在田头里插一竹竿,在上绑着红布巾。这一简单仪式,是与大地获取粮食的约定开始。在我的老家清西平原,至今仍保留这个简单得就一刹那的习俗。不知今年的立春,他们是否依旧如许?

这一天,传来本区首例确诊新冠肺炎病例的消息,情绪有些波动。清远市作协主席团继续合力推出第三辑以“立春”为名的《清远作家在行动》的“抗疫”诗歌。看着身边同事纷纷返岗下沉一线防控防疫工作,我亦在单位业务范围内动起来。联系了一批音乐、戏剧、曲艺、美术等方面的文化馆特约创作员,鼓励他们用自己专业特长一起参与到“文艺抗疫行动”。电影《一代宗师》有一句台词:“见自己,见天地,见众生”。台词源自佛家“得明心见性,我见人见众生见寿者见”之句化出,却自成格局。这三个层次,可化及三层境界。大时代与个体之间,灾难时期与“表达什么”和“怎样表达”的文德之间,皆值得思考。我们,皆为众生之一,能“见我”者未必能“见众生”。能“见众生”者,那是要一种多大的悲悯与仁爱。

前线的医护人员不怕病毒感染吗?怕!据官方数字,目前感染新冠病毒的医护人员已逾三千名。但他们义无返顾,天职所在,着上防护服就是一名浴血战场的战士,着上防护服就像手握金光棒的孙大圣,所向披靡杀向病毒妖魔。他们,看到的是每一个被病毒感染的痛苦的血肉之躯,他们看到的也是“众生”啊!

朋友的女儿在本地一家市级医院任药剂师,前些天偶尔从她父亲微博里看到那张令人心疼的十指肿胀图片。整个春节,这个女孩子未曾休息过,每天高强度紧张的工作,不停地执药发药,导致美如春笋的十指红肿胀痛,用胶布一层一层缠着。我的鼻子一酸。想立即电话这位朋友,但随即放下。或许安静的祈祷就是最好的祝福!

阳光温暖,阳台看天,小区喇叭响起,白话宣传防控,普及预防知识。防疫志愿者在小区门前搭起帐篷,为进出小区人们进行测温、登记。严密的“网格化”管理与防控,为老百姓把风险挡在门外,但也是社会治理权力高度渗透到每个角落。从新闻获知,就像搂草打兔,警方缉捕了一些逃匿罪犯。

小区不见孩子们往日嬉闹,车辆永远都是停放得满满的。唯一令人感受到春天的是那棵杨桃树。呈五角菱形的熟透了的杨桃,在阳光映照下,金黄金黄的。这情境,莫名想起少时一首儿歌:太阳出来亮光光/背起书包上学堂/老师教我写文章/我说耕田才打粮/小鸟枝头呵呵笑/说我笨过猪倌郎……

在这些心情浮躁的日子,压着诸多莫名。重翻梭罗的《瓦尔登湖》,这部冗长的散文之卷读过多次。也不是读,就是翻翻而已。眼光略过书页,便有一股心绪安定。什么叫自然?自然是什么?仅仅是非人类干预的一切山川大地,江河海洋,气候万象,树木草壤,矿物资源,天上地下的动物?倘若不干预自然,人类又如何生存?如何发展?过度索取,毁灭性破坏,又遭自然反噬。其中的平衡拿捏,人类文明史不是一直在思考吗。我们是不是在物质欲望前“失去了记性”?老子的“玄之又玄”,与梭罗的“一把斧头”,其中有相通之处吗?

盼春、踏春、赏花,是中国文人传统。我在网上简单搜索“春暖花开”这句话,达到千亿级次使用频率。而这个春天的“盼春”,却是全民性的,亦由此可见是从身体到精神的极度渴望。

 晚上,看到一个喜人消息,截至晚上9点半,两名痊癒的市民已出院。其中一位仅2岁的小女童,用稚声稚气的歌声感谢医护人员。虽然不太满意媒体用直播方式报道,但看到这位小女童本能地用歌声感谢医护人员时,我的眼眶湿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