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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眼树下的守望

——徐启文《北江水•珠江浪•南海潮》序

更新时间:2021-05-20 作者:徐南铁来源:广东文坛

徐启文的微信名是“祖居的龙眼树”。

自从有了微信,也就有了在线上自我表达的空间,每个人都获得了为自己命名的机会,可以直接或婉转地亮出心之所属。“祖居的龙眼树”显然是一种写实,内涵是什么呢?蕴含着什么样的比喻或象征?

到2020年底,徐启文已经满八十岁了,但是像年轻人一样,他上微信很勤,玩得也熟手。“祖居的龙眼树”因而成为他如今行走江湖的名号。关于这个名号的来历或含义,如世间亿万个微信名称一样,也许并没有人深究,但是其自有深意。

在徐启文的这本散文集《北江水•珠江浪•南海潮》里,有一篇散文的标题就是“祖居的龙眼树”。里面写了70年前旧事,追忆父亲带着他在祖居门前种下一棵龙眼树的情景。从那时起,那棵龙眼树对于徐启文来说,就成为家的象征,成为亲情的物化和演绎。傍晚,父亲总蹲在树下向村头遥望,等候着儿子放学归来。曾几何时,这棵龙眼树就是少年徐启文放学回来时关于家的想象。后来徐启文到县城读初中,再到省城读中专。父亲的这种等候,就从每天的傍晚凝聚为每年假期到来的日子。而放暑假的时候更是增添了一项新内容:摘下一筐圆圆、甜甜的龙眼果迎候儿子的归来。祖居的那棵龙眼树,是少年对家的眷念,也满含着父亲的心愿。

那棵龙眼树似乎有灵,竟在徐启文父亲去世的那年也枯死了,似乎宣布了一个时代的逝去。但是心灵与树的无形沟通并没有结束,父亲的身影伴随着龙眼树久久存在。也不知道是追忆还是想象,徐启文用饱含情感的文字表达父亲的心愿——我始终魂牵梦萦那慈祥的发亮的眼睛:“给孙子栽一株龙眼树吧,它会再造一个春天的。”

在这种精神的感召之下,花甲之年的作者就在祖居旁接续原来,又栽植了一株龙眼树。龙眼树与祖居互为护卫,结为一体,共同伫立在这一方土地上。生命在延续,情感也在延续……

傍着祖屋的龙眼树,成为徐启文藏在内心的一座图腾。还是在1999年,作家出版社曾给他出版一部散文集,他为那部集子取的书名就是“祖居的龙眼树”。可见这棵龙眼树深植在他的心中,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无可替代。

如今徐启文又一本散文集即将面世。在这部新的散文集子里,作者的思绪在家乡、在旧时光里流连徜徉。文章里有记载着乡土岁月的古井、老屋、祠堂、地塘、小石桥,又有洋溢着乡间泥土味的各种事物,如老石磨、石臼,还有那些遍布广东乡间的大榕树、黑蔗林、南瓜花和红薯花。笔墨间飘荡着饱含乡音的牧牛谣、放鹅谣和车水谣,也活跃着充盈动感和故事情节的“腰鼓”“捉春鱼”“走阡陌”“睇龙船”,还记载了艰难岁月中的“躲日寇”。其中当然也包含时代感很强的关于“战天斗地”的如烟往事和燃烧青春。而承载着他走向更广阔天地的“花尾渡”和“海棠号”,标志着一个农家孩子新的生命历程。最后一辑“我自北江来”写的是关于自己姓氏的追踪溯源,则是更深入寻找自己的生命根源,寻找他与脚下这块土地的血肉联系。

在这本书的意象里,徐启文以“北江水”映照他的童年、少年时光;用“珠江浪”推拥着他苦读中专和初参加工作时的激情青春年华;而“南海潮”则代表着他青壮岁月之后的壮阔情怀。跟随徐启文的笔触,我们可以感受他的生命历程,感受到一个人的生活和奋进。同时也可以感受、观赏到20世纪广东农村和市井的一帧帧风情画。

我总对那些眷恋、热爱乡土的人十分敬重,尤其是对那些在回望中寄托不舍之情、满怀感恩心态的人。他们在生命的记忆中珍惜自己经历过的岁月,关爱故乡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永远怀着深情念想给自己的心灵留下成长痕迹的人和事。他们敬重岁月,怀念亲情,总是徜徉在时光之河拾取童年的印迹。这些印迹已经成为他们生命的不可分割部分。

有人说,当一个人开始回忆的时候,就开始老了。我认为并不能这样简单看待人生的现象。回忆幼时光阴往往可以让人纯净安详,让人与生活和解。回顾自己走过的路,能够从反思中汲取力量,从顾念中感受到生命本能的原始萌动,鼓舞人重整旗鼓,继续负重前行。

徐启文的文章充满着爱,爱家乡、爱生活,爱师长、爱亲情,爱那些汩汩流淌的岁月。我注意到,这个集子里的每一篇文章,几乎都插入了他对当时童谣的回忆,其中也有他自己当年结合现实生活创作的歌谣。几十年过去,那些童谣和儿歌依然在他心间咏叹、浮沉,尤其是那些稚拙而富有童趣的句子,正是故乡生活的印记,也是童年岁月的留痕。

徐启文出名早。中学时代就开始文学创作,参加工作的同时,他就开始用业余时间积极投入文学创作活动,在《作品》《广州日报》等报刊发表文学作品,受人关注。20多岁时,由广东推选,他赴北京参加了全国青年业余文学创作积极分子大会,受到党和国家领导人的接见。此后他也曾因为作品获奖而赴北京领奖,但至今他最看重的,依然是半个多世纪前的那次青年业余文学创作积极分子大会。那次会议,标志着徐启文的文学创作得到社会承认,从此正式起步。

如今已经白发苍苍的徐启文说起往事的荣光,仍记忆犹新,不免心潮澎湃。但是当历数当年一起上北京开会的人,他却不无惋惜地说,自己没有他们的“成就”大。

对自己不甚满意,原本是一个文化人应有的品格。至于什么叫成就?我想,深者酌于海,浅者酌于江。只要人生总在没有懈怠地不断努力,面对社会也就无愧于心,反观内心则对得起自己。

作为一个作家,作为北江的儿子,对于徐启文来说,也许人生就是要对得起祖居前的守望,要对得起那棵龙眼树,无论是父亲手植的那棵,还是自己续栽的那棵。

(2020年12月12日于羊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