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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城之美

更新时间:2021-06-16 作者:倪西赟来源:广东文坛

树绿了,花开了。

油菜花染黄了山村,格桑花在公园里匍匐前进。三角梅灿烂了小楼的阳台,紫荆花欲把天空遮盖。

二十年前来到花城,很诧异到处都是花,争相斗艳的开着,蛮不讲理的开着,无休无止的开着。花城似乎没有明显的季节,时间不会停顿。

而在北方老家的每个季节,都棱角分明。春天到了,春天有微风的柔软,细雨的缠绵,空气的香甜;夏天到了,有狂风的愤怒,有河流的怒吼,有夏蝉的聒噪;秋天到了,有庄稼的丰腴,有天空的深远,有果实的芳香;冬天到了,有树木的萧杀,有雪花的飞舞,有大地的寂寥。

花城和我老家真是大不相同。闭上眼睛,常常觉得这是一个梦,我游走在现实和梦境之中。

不过,在花城呆久了,花城,既不让人伤春,也不让人感夏,也不让人悲秋,更不令人怕冬。每天,有一个一如既往的好心情。微微笑着,舒服熨帖着……

花城,最让人心动的是树。花城的树,似乎一绿就是绿一年;还有花城的花,似乎一开就开一年。

其实,哪里的树叶和花朵不落呢?花城的树叶和花朵不是不落,而是在悄无声息落下的同时,又极速生成。变换和转换之间,在于一眨眼,一瞬间。

我喜欢这花城的绿,喜欢这花城的繁花,更喜欢在一眨眼,一瞬间的:落。


落花


没有什么,比落花,花落,更加柔美、犹怜。

到了该离开的时候,花,就从枝头,悄然而落。

落花,花落的过程,好像一个人,在掌声、在赞美之后,独自走一段无人欣赏的路,并直至终点。看到花落下来,有人会叹息一声,有人行色匆匆,有人,偶尔也接住落下的花瓣。

其实,花城的落花,花落,很美,很美。黄风铃落了,一地金黄;紫荆花落了,一地粉紫;木棉落了,一地火红;梅花落了,一地雪白。

花落,香凝。香凝,花落。

我是不喜欢看到花,落在泥土里。虽然落在土里,成泥,才是它的归宿。我觉得,花,只有落在纸上,落在水里,才是最美的样子。

花,落在纸上。

花怎么会落在纸上?——花有时是落在纸上的。

每个周末,我都会和妻,马不停蹄地在花城到处看花开,也看落花。

花城的花开和花落,是次第更新,开了落,落了又开,往复循环。

每逢花落,我和妻常在树下驻足,流连,拍照。妻闭上眼睛,伸出双手,托在胸前。花静静落下来,落在她的头上、胸口、手上、脚边。之后,我从包里拿出一些白纸出来,铺在地上。把红的粉的紫的蓝的黄的白的花朵,从地上,从草丛中捡来,放在白纸上。有时,风来,风去,花朵也扑簌簌落下来,落在用石块压住四角的白纸上。

花朵此时,并不明亮、饱满,而是疯狂过后的疲倦,激情过后的安详。它们在白纸上,被我和妻摆成方形、圆形、三角形,更多的是心形。这是一颗怎样的心呢?

在枝头上它有蓝天的渲染,在地上有白纸衬托,这才是它纯洁的一生。

之后,妻会用白纸把这个心形的花包裹住,在这棵树下,或者那片花丛,挖一个坑,埋葬它,让它睡个好梦。妻和它约定,下次来,再相逢。

花,落在流水里,也是最美的。

花城的花,开得到处都是。而河边、溪边,繁花遮盖了流水。繁花之上,蓝天白云,阳光金黄。繁花之间,鸟儿雀跃,歌喉嘹亮;繁花之下,流水清澈,款款流淌。

花城的流水向西,流水向南,流水向东,流水向北,它按照自己的方向、方式行走。

河边、溪边、江边,一排排的紫荆树、一排排的异木棉树、一排排相思树跟随。树下,还有一丛丛醉蝶花,一丛丛格桑花,一丛丛海棠花相伴。

微风吹来,溪水上、小河上,江边的水面上,落满了花瓣。

落花流水,仅仅只读这个词,就会让人感觉到一败涂地,无可奈何。如果拆开读:落花,流水;流水,落花。一个悠远的意境,一阵酥软的颤栗,一股美的味道,一种向往的心情,款款而来。

花瓣从枝头落下,流水温柔托起,流水轻轻相送。

是流水送花?还是花随流水?——没有人想弄清楚这件事。


落叶


没有什么,比落叶,叶落,更加悠闲和从容的了。

花城的树,多数矮小、粗壮,就连颇受赞誉的木棉树,比起北方的树木,都显得不够高大挺拔。但花城的树,独具特色,要么一树繁花,要么让自己头戴绿冠,一秋一冬,一春一夏,绝不平庸站着,也绝不苟活。

叶,落在鸟鸣里。

榕树,是花城里最让人舒服的一种树。在珠江两岸,在楼宇之间,在马路两侧,在公园,随便哪里,都有榕树在那里一站,一战就是几十年,甚至几百年。

榕树,枝繁,叶茂,须长,冠大。葱葱绿绿的小叶片,密密麻麻挤在一起。近看,榕树的叶子,肥厚如小手,透着亮;远看,榕树的叶子,如蝶,翩翩起舞。俯瞰,榕树如一团团绿云,人在绿云下如鱼,慢慢游。

花城的鸟,很少到地面上觅食。它们每天穿行在天空、榕树的树梢和树叶之间。你常常看不到它们的身影,但是可以听到它们或稚嫩,或粗狂,或直白,或婉转、或清脆、或沙哑的鸣叫。这时,它们的鸣叫,就像一台震动机,枝头的树叶纷纷落下来,树叶和鸟鸣一起落下来,落了一地。

我分不清,是树叶落在鸟鸣里,还是鸟鸣落在树叶上。

叶,落在车上。

花城,到处都是的榕树,或独自手搭凉棚,或朋友一样热烈相拥,或情侣一样握手相牵。

榕树下,常常有几个老人在喝着茶,打着牌,聊着天;有情侣,或牵着手,或者拥入怀,或窃窃私语,缠缠绵绵;还有人散步、小跑、小憩、打太极、跳广场舞。榕树的叶子,偶然落下来的时候,落在他们头上、肩上、身上,他们也不管它,任凭叶子落下。

榕树的叶子落啊,落啊,好像永远也落不完。但我知道,榕树在早春的季节,风来过以后,雨来过以后,用短暂的时光换装。

榕树的换装不想被别人看见,它们好像在白天憋着不换。但到了晚上,榕树的叶子便落了一地。第二天早上,榕树的枝头焕然一新,冒出一大片鹅黄的嫩绿。

一地的叶子,美哟!

昨晚,那台停在榕树下过了一夜的红色轿车,早上的时候,车上落满了半绿半黄的叶子,还有温暖的晨光。

一袭红衣女子,从远处袅袅走来。

她斜挎着一个精致的小包,食指上绕着一条锁匙。她车边不远的地方,轻轻一按遥控健,车门开了。她款款上车,把轿车缓缓使出。

落叶和晨光,洒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