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标题

内容

首页 > 粤评粤好 > 批评进行时

师力斌 丨读一读杨文丰的科学诗意散文

更新时间:2022-10-31 作者:师力斌来源:珠海特区报

当下散文有各种款式,余秋雨式,贾平凹式,王小波式,张承志式,梁衡式,孔庆东式,于坚式,西川式,周涛式,吴冠中式,陈丹青式,刘亮程式。这个名单还可以列下去。杨文丰和他们不同,他独具一格的科学诗意散文,是一种新款式。

美文如美景,一眼就能让人记得住。2010年,我第一次读到杨文丰的散文来稿《鸟巢》,立马眼前一亮。以科学的笔法写鸟类筑巢,在一大堆灰暗、雷同的来稿中,就如一道闪电,有耀眼的效果。重拾法布尔笔法,与闻名世界的奥运场馆对话,仅是文章的附带效应,其主要目的,是还原自然界千奇百怪的真鸟巢,而非那个被现代建筑文明异化了的钢铁假鸟巢,反潮流个性十足。后来又看到了发表在《北京文学》的《雾霾批判书》,他将本人的气象学专业知识和关注现实的写作姿态发挥得淋漓尽致。该文为他赢得了老舍散文奖。《鸟巢》《雾霾》两文仅是他的冰山一角。再后来得知,他还获得了林语堂散文奖、冰心散文奖、在场主义散文奖等。我意犹未尽,又读了他的两本散文著作《蝴蝶为什么这样美》和《自然笔记》,愈发为他的视角之独特、诗意之充盈、心境之高远动心。杨文丰是文学圈外人,散发着闯入者的新鲜气息,迸发出一种去专业化、去模式化的审美效应。

1980年代以来,我国文学创作繁荣,专业化水平越来越高,模式化、趋同化现象也越来突出。或许是文学观念固产生样式崇拜,或许是写作者人数众多导致生产过剩,也或许是花样翻尽新招难寻的缘故吧,小说、散文、报告文学,都产生了模式化、趋同化问题。众人偏爱某一种句式,痴迷某一种开头,追求某一种风格,认定某一种狭隘的技术性模式,这些文学趣味一旦固化为文学观念,便会顽固地左右人,被那些只知其然的写作者奉为圭臬。远的像马尔克斯、博尔赫斯就不用说了,新近的一个典型例子是卡佛。我随口问过好几位作者,你最喜爱的作家是谁,答案异口同声:卡佛。听得我头皮发麻。连阅读都跟风!咋就没有人提刘义庆、蒲松龄呢?是不是怕说出来显得落伍、老土、不够时髦全球化?我是做编辑的,每天看稿最大的感受就是,模式化,雷同。单拿散文来说,不外是亲情,友情,爱情,怀旧,苦难记忆,美好回忆,现实生活波折,向往田园牧歌,记述异域或此域风情。有点想法的,是结合当下热点翻炒点历史。说得夸张点,散文在视野、题材、写法方面的重复建设现象不输于房地产,到哪都看起来一样。至于名家散文,每种款式都不乏跟风者,一大群。类似稿件,看得你头晕眼花倒胃口。但你也无话可说,总不能不让人家学习名人吧。你自己也应当明白,任何领域,属于金字塔尖的毕竟凤毛麟角。有时候真想给这些只知埋头写作、不知抬头看路的朋友们当头棒喝,提醒他们研究一下当下的文学生产现状,寻找一下自我定位。可是终究下不了挑毛病的决心。我欣赏好文的冲动远胜于针砭劣文。

杨文丰一出现,我第一反应便是,这绝对是一个聪明人,他清楚当下的散文生产形势和市场竞争现状,明白当下散文的软肋,而且,他找到了胜出的方式和准确的自我定位,这就是科学的诗意散文。

科学的视角,诗意的营造,科学与诗意的结合,是杨文丰散文最突出的特点。

2015年是新文化运动的著名刊物《新青年》(原为《青年杂志》)创刊一百周年。一百年前,科学和民主、德先生和赛先生,是《新青年》杂志为新文化运动量身打造的两面大旗,曾经飘扬一时,迷倒无数青年粉丝。一百年后的今天,其他领域我不敢说,在文学领域科学还有多少市场份额,真不敢高估。以科学视角来写作的人还真是少见。科幻小说或许是文学领域仅有的痴迷科学者。不能说杨文丰想发动新散文运动,他恐怕也从未有此野心,但他有为散文另寻出路的抱负。他在《散文之路》一文中说,“思路就是出路。欲写散文,必先学会思索,散文之境界,全赖深刻的思考出之。”以科学思之,以科学之流灌注散文,这便是杨文丰的散文出路。我以为,这个思想路相当不简单,至少是对新文化运动的一个遥远回应。如果陈独秀先生在世,一定会为杨文丰点赞,赞扬他将科学精神贯注于文学,贯注于对事物的观察和理解。回望一下历史,环顾几眼当下,便可明白科学深入人心之难。口号提了一百年,效果实在不敢恭维。当年先进的知识分子那么起劲地反对封建,反孔教,反对迷信,反对玄学,但百年之后的今天,复古读经之风,封建迷信之风,求神拜佛之风,依然盛行于世。这种现状,越发可见陈独秀等新文化运动前辈们的远见卓识,越发可见科学民主之真正深入人心、融入世俗生活之高难。作为一位高校教授,杨文丰坚定地以科学入散文,此举除去文学的审美效应,还有普及科学观念的文化效应,可说是仍逢其时。

与那些模式化、趋同化的写作者不同,杨文丰清醒地选择了一条科学散文之路。他或许并非开创者,但他是孜孜以求的实践者,是精益求精的追求者。他有坚定的科学立场,有一以贯之的科学态度、科学方式。科学的世界观在他这里不是一句空话,扎扎实实落到了每一篇文章,每一个句子。他以科学的眼光看蝴蝶,看南瓜,看梅雨,看黄昏,看彩虹,看空气,看台风,也看佛光。看小细胞,看大地球,也看地球的晨昏线。他欲将美科学化。说得严谨一些,他想以科学的眼光,重新检视我们平常所看到的事物之美。套用一个流行的理论术语,他要祛魅。但又不完全是将美的面具一摘了之,而是摘掉错误的面膜,保留科学之眼下的新颜面。他戴上科学的眼镜之后,有些东西就就被看到了真正的底蕴,比如我们将之奉为养生珍品的冬虫夏草,“冬虫夏草是虫与草的流血‘整合’,是虫的死亡式异化,”“成为冬虫夏草绝不是菌的美德,而是菌的鸠占鹊巢,菌的侵略行径,菌的霸权主义。是冬天开始的弱肉强食,冬天里的强奸作为,生物界的罪恶逻辑。是菌将自己的幸福生活乃至未来建筑在他人的死亡之上。”(《冬虫夏草》)比如蝴蝶,虽然美丽,却和丑恶有着血肉联系,“可叫人难以接受的,是蝴蝶在羽化之前,竟然是菜农所深恶痛绝的、丑陋的菜青虫”。(《蝴蝶》)再比如佛光,“而依据现代科技的新成果,所谓‘佛光’,实乃人在特定的天气和地理环境下看到的一种大气光学现象——七彩光环。佛光的出现是人和自然抑或是主观和客观条件的偶然巧合。……我们能够看到佛光,是因为阳光经过了前面的云雾作用,被分解成的七种色光进入了我们眼帘的缘故。”(《佛光》)

科学发现与大众接受之间的关系并不十分愉快。科学的目标是不断追求真理,纠正谬误。科学的接受有时让人难受,甚至受辱。达尔文发现人是猴变的,布鲁诺发现地球不是世界的中心,市场经济让人们发现爱情经常形同买卖。科学发现让卫道士们恼怒。科学远不像我们想象得那样曼妙美丽,往往有着洪水猛兽般的冲击力,一如当年新文化运动中的“德先生”“赛先生”带来的社会震动,它曾引起文化保守势力的强烈反对。科学的接受与民主的接受一样,并非一帆风顺。它的普及更是一种漫长的革命。中国现代一百年的历史告诉我们,改变社会难,改变制度难,改变人心更难。杨文丰非常清醒地认同于令人尴尬的科学后果,但他痴心不改,甚至对此津津有味。他着迷于借科学打破常识,“在幽深的洋底,海啸的奔腾还可以赶得上喷气式飞机。”(《海殇后的沉思》)“蝴蝶够得上是昆虫界美丽的马拉松选手”,“每一只蝴蝶都是‘向阳花’”(《蝴蝶为什么这么美》),“向日葵不会团团转”“向日有可能是偶然的。向日葵葵心永向红太阳的说法,只是一厢情愿耳。”(《向日葵寓言》)类似的重新认识和刮目相看,遍布他的散文。他喜欢从多个视角对凡事问个究竟。他不爱人云亦云。他是真正意义上受科学精神浸染的现代人。杨文丰是新文化运动的遥远学徒。

科学视角的引入,带来了审美的陌生化效果。令我奇怪的是,杨文丰的科学祛魅,非但没有摧毁美,反而增强了美,使被言说、被重估的事物美得更加真实,更进入事物的底蕴,而并非是短命的应景时文,而使作品更获得恒久的生命力。不是飘渺朦胧的镜花水月,不是一意孤行的主观感受,而是显微镜下更加清晰、更加扎实的科学之美。他解构了虹,佛光,蝴蝶,让你非但不以为丑,反而更觉美妙。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效果呢?杨文丰的蝴蝶为什么这样美?我觉得这要得益于他的诗意。

诗使科学更美妙。这是杨文丰的一个写作法宝。

杨文丰的语言得益于诗,审美得益于诗。这是他的散文的第二个特色。诗与科学,理性与感性,构成杨文丰散文的两个维度。处处有诗意,是美不被摧毁的保证,也是区别于一般科普散文的保证。既要具备现代科学视野,还要具备诗性审美眼光,我觉得这是杨文丰的第一追求。文学不靠自欺欺人,或仅凭感觉、表象等蒙混过关来维护美,要靠科学的认识和观察,更要靠诗性的审美。文学最终还得回到文学,特别是回到诗歌。很多人看不起现代诗歌,眼中只有古典诗歌。这是文学界和中国公众的一个非常大的偏见。新诗一百年来,已经建立了不同于古典诗歌的独立的审美机制,产生了大量优秀诗篇,蕴含着丰富的文学养料,不应当被轻易忽略。我一直坚持一个观点,诗歌养人,现代诗更养现代人。一个现代作家如果没有现代诗歌的修养,是不健全的。杨文丰引用过的海子、艾略特就不必说了。举两个较为生僻的例子:“群山围着你兜了个圈”(臧棣诗句),“骑着自行车可以到达天堂”(西川诗句),这样的新诗句,既有想象力,也富于画面感,是出色的语言艺术,一点不输于古典诗歌。现代文学史大量例子表明,作家的语言能力,经常来自于与诗歌的耳鬓厮磨。雨果如此,马尔克斯如此,格非也如此。不存偏见地吸取新诗(包括古诗)的营养,是一个作家聪明的体现。语言是作家的基本功,一出手便知。杨文丰的文字,一看便知得益于诗歌修炼 “台风是一边画圈一边大呼大啸大跃进的风”“台风是水汽与云与雨一心一意的眩晕合作”“台风雨是楚霸王雨,猛张飞雨,鲁智深雨,是激情狂泻雨。”“看吧,每一场台风过后,这天地间,都会出现大大小小享有话语权的蟾蜍”(《台风现象》)。我想,这短短几句,就把台风形成前后的形象刻画出来了。刻画蝴蝶也富于诗意。“蝴蝶之美,我以为是一种华贵美。……当然,它只能是‘会飞的蜡梅’,或‘游动的金鱼’。蝴蝶的美丽,更多是表现在气息上,……你若不信,可仔细去瞧鳞片细密的蝴蝶翅膀。闪烁冷光的翅片,反射着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色光波,活像朝暾初露时的云蒸霞蔚。”“蝴蝶,在山水间留下了美丽的‘投影’。有一眼泉,叫蝴蝶泉;有一种花,叫蝴蝶花;有一个梦,叫〈蝴蝶梦〉;也该有一座山,叫蝴蝶山吧!”(《蝴蝶》)。“人类社会一直风声不断”(《蒲福风级》)“今天,即便是鸦背驮来的黄昏,与原初的,乃至古典文学的黄昏,也不完全相同了”(《黄昏》)“雾委实是别一类墙”“长城是一种墙。圣埃克斯佩里的长篇随笔《要塞》是一种墙。卡夫卡的《城堡》是一种墙。钱钟书造《围城》,婚姻乃人为之墙。思想,不也是一种墙吗?”(《幸福不是身边雾》)敢于提出思想是一种墙,且不说正确与否,单就其新鲜别致,就能打一百分。这种现代诗式语句,是真正意义上的“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古典传承。如果说,“以‘佛光’上网搜索,佛光信息即如秋天落叶飘旋而至”,只能算半句好诗,那么,“蝴蝶的脚肯定要比情人的舌头敏感千倍”(《蝴蝶为什么这样美》),绝对是一句完整的好诗。

读杨文丰散文,有读诗之感。我常常能够体验到,他的语言在舞蹈,在飞翔,在做梦,在神游,在凝息静思。或张狂,或沉静,或如迅雷不及掩耳,或如长虹横贯胸腔。或轻风扑面,或骤雨敲窗。或贤哲遥指,或高朋满堂。或有霞光铺地之缤纷,或发银珠落盘之玉声。或在热带雨林游泳,或在北方草原采花。或独坐云头上,或群驰高速路。反正这么说吧,读他的散文,当旅游,当思想,当启悟,当自省,当与一老友交流经验,体悟人生,大话自然,畅览宇宙。

引用诗歌是杨文丰的家常便饭,几乎每篇都引。他对既有语言高度尊重,竭力榨取剩余价值。在《蝴蝶为什么这样美》一文中,他引用诗歌的频率之高,令我吃惊。从唐朝的李端、李贺、耿湋,一直引到艾略特、聂鲁达。从古典到现代,从中国到西方,在这宏大的诗歌领域中,他游刃有余,来者不拒,胃口相当好。他本人曾向我透露,创作速度并不快,一篇文章往往要写半年一年,要广泛搜集材料。这一点,他比许多热爱偷懒的作者要可敬可爱得多。

猜得出来,杨文丰热爱读书。他的主业是高校教学管理工作,读书写作是副业。这样的作家并不多见。在《不俗的芭蕉》这篇3000来字的短文中,杨文丰提到的作家和作品有18位(篇)之多,周瘦鹃《红了樱桃绿了芭蕉》,王籍《入若耶溪》,马致远《天净沙•秋思》,蒋坦《秋灯琐忆》,沈周《听蕉记》,丘鹤俦编《弦歌必读》,王维名画《雪中芭蕉》,朱自清散文,李渔散文,李商隐诗,《红楼梦》句,几近一篇学术论文的引用。《根》这篇2000字短文,引用了庄子、泰戈尔的句或诗,化用了刘禹锡、顾城的诗,柳宗元的文,童安格的歌《把根留住》(文中最后一句是“理解伟大的根。留住我们的根”)。不要小看这些引用,它是一个作家知识储备的展示,也是其营养吸收能力的展示。

有感而发,绝少无病呻吟。散文不能硬写。要为情造文,不要为文造情。他写得最好的,是跟他的大学本科攻读农业气象学专业相关的、与他本人生活有血肉联系的篇章。还以《不俗的芭蕉》的引用为例。不要以为这些引用是隔靴搔痒之语,是附庸风雅,实际上包含着他的童年、青年记忆。他追究雨蕉之间所蕴含的文化诉求,有还愿的意思。他写道,“童年,青年,我常常会聆听乡间私伙局演奏《雨打芭蕉》,及至上山下乡,自己在农场栖居的那间简陋的二楼东屋,窗外楼下,就是大片大片的芭蕉林,雨打芭蕉常有。当时,我常习二胡,竟就演奏《雨打芭蕉》,尽管当时国事沉迷,本人胸无宿墨,又前途迷茫,只凭直觉体味雨打芭蕉之美,对芭蕉身上的文化意蕴自然是不甚了了,当然也漫生不出缕缕文人之思(真不知是时代不幸还是个人的不幸),更无从知道这《雨打芭蕉》还是广东音乐的代表性曲目……”。其他多篇也如此。景语皆情语,写物即写人。芭蕉的动机是年轻是练习过二胡曲子,写向日葵是由于第一次在苏州田野见到向日葵的强烈震慑和吸引,同时想表达对“文革”情结的反思。写根是写对弱势群体的怜悯:“在土地里,尤其是石缝中的根,在我的想象中,肯定会感受到挤(也许还该感谢这挤,成就了立场坚定不移的根),甚至会感到比那踩死朝圣者的‘哭墙’前的人群更挤。在实验室我读过一幅染红的玉米根尖的纵切面照片,那可真是令人心痛的幼嫩,而且娇嫩。我无法想象在如此挤的环境里,孱弱的根是如何呼吸,如何生长的。”(《根》)如果说对根的这些赞美,还仅仅停留在散点透视的话,那么“也希望地球上所有的根将来都能似无产者一样双手相牵,使地球上处处环绕绿云,摇荡绿风”,则显然透露出他较为广阔的无产者般的情怀。这是不是一种新的底层抒写?写细胞是写对脆弱生命的怜爱:“我在高倍显微镜下观察过洋葱的根尖细胞。那细胞如月光般透明,如柳宗元影布石上的水,如西藏透明的空气,沁出一片凉意。于今想起,我仍然心痛那长而尖,单薄且形似晶莹之矛的细胞,那比银样镴枪头还软弱的根尖上的细胞。”(《根》)这里,他几乎是带着颤抖的心在看,像父亲看待新生儿那样,神思摇荡,思绪跳动,高度敏感。

也许与其从事高校教学行政管理和教授的工作理性有关,这些散文虽然诗意浓郁,焦点密布,但他秩序感非常强。他常常大胆采用讲话稿的结构方式,在当下散文中非常罕见。一二三四五,几个小标题,文章内容一清二楚。比如《蝴蝶为什么这样美》由6个小标题引领:1、 蝴蝶的前身是丑陋的毛虫;2、蝴蝶之美;3,蝴蝶近乎魔幻;4、蝴蝶的投影美丽而神秘 ;5、蝴蝶之爱;6、庄子“化蝶”,使蝴蝶飞入了生命哲学的至境。《佛光》由“一、佛光是如此的让世人迷狂”“六、佛光缘何让人产生流水式移情”等七个小节组成。可以跳着读,挑着读。不像有些散文,一两万字下来,浩浩荡荡,漫无际涯,还故意写得奇伟诡怪,使人如坠五里雾中。杨文丰这种致力于科学普及、不拒绝大众的写作立场,我非常欣赏。

值得重视的是,杨文丰虽然重视科学,但终究没有把科学奉若神明,凌驾于一切之上。他认识到科学的界限,保留了对自然和宇宙神秘的敬畏。他说,“我向往中的人类对自然的新敬畏,是一种复合型的敬畏,是人类对自然之‘灵’——自然万物的科学本质和规律,对沧桑正道,不但能尊重,而且能顺应的敬畏;是能通过预警机制,自觉避让自然父性殃害的敬畏;是将技术的阴影扫出自然的敬畏;是不但不再将人类视为自然的‘主宰’,而且建立对自然的感恩之心的敬畏;是使当前日薄西山的人与自然的关系能日益走向和谐的敬畏;是理应上升到宗教层面的敬畏……实际上,当人类一步步冲向太空、奔入辽远,当一颗颗悬浮于虚空中的星球在飞船舷窗外逐渐退隐的时候,当人类深入浩渺无极的静寂、神秘和苍茫时,在这四顾无声息的所在,孤独的甚至可能将有些恐慌的人类,还能不弥生强烈的敬畏吗?”(《海殇后的沉思》)

杨文丰散文重感情,但没有滥情;重理性,但不压抑感性。这种张力,正是他科学诗意散文迷人的一面。他将我们在生活当中很难统一的不同情感方式撮合在一起,显示了才气和功夫。我认为,比起某些动辄批量生产散文的作家,杨文丰才出版三本科学诗意散文,数量还不算太大,但已经摸索出一整套行之有效的写作模式,为当代散文提供了一种新款式。

( 本文载《珠海特区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