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标题

内容

首页 > 粤评粤好 > 批评进行时

李秀萍 | 《深圳的我们》:叶耳散文的美学风格

更新时间:2023-04-12 作者:李秀萍来源:中国作家网

MAIN202304111144000200776648199.jpg

时间迅速消逝,万物变化无常,是什么能让生活在变化中持久?我们不得不承认,文艺女神在某种程度上能给予我们这种恩惠。

《深圳的我们》是作家叶耳的第一部散文集,所辑录的文章串珠坠玉般地呈现着作家思想蕴蓄的方式和精神构成的形式。可以说,读者要了解一个作家的生活状态和思想状态,完全可以从读他的散文开始。《深圳的我们》是一个人的生活图景,是一个社会的生活图景,是一个时代的生活图景,但是,很多司空见惯的生活图景读起来却有耳目一新之感,这说明叶耳面对和表现生活的方式是独特的,形成了他散文独树一帜的美学风格。

叶耳的散文有着诗的质感。意象化的语言表达方式使叶耳的散文具有清新的诗意。叶耳的语言风格不是那种语句流畅、用词得当、平平常常的语言风格,而是跳跃的音符、蒙太奇的镜头,溅起小小浪花的溪流。因此,读叶耳的散文,读者需要静心思量,需要充分调动各种感官和想象力,甚至是某种思辨力才能通过一个词,一个句子领略和把握文字其间流动的种种情绪,从而体会作者所要抵达的那种秘境。如《一朵花的意义》开篇便道:“你站在那里,生活燃烧着自己。对一朵花说出自己,这是一种自然的表达,更是一种灵魂的交谈。花从来不需要给诉说的人回答,她只安静地倾听,她站在那里,什么都没有说,而她却读懂了你,以及这人世的酸甜苦辣。你也许发现了,在这里我把一朵花原本的称呼它,又写成了她。她,是温柔的,是可爱的,是美人的,像她一样让你热泪盈眶。”一个原本平凡的日常生活场景在叶耳的语言体系中呈现出精神性的质地,一朵花被赋予了生命、意识与情感,真是新颖别致。其实,叶耳小说的语言也是这种风格,只不过小说是在现实基础上虚构岀的一个自成体系、逻辑自洽的世界,而散文必须表现作者的现实生活世界,从而抵达作者的精神世界,甚至抵达更广阔的人类的世界。我手写我口,口对应着心,心是何种状态,文字便会呈现何种状态。对于写作者而言,身在世俗心要脱俗,文字才会有清新之感,卓异之处。“一个人偏于低处的生活越多,有趣的共情就会生长得越结实。深刻并不见得要赢得什么,而是自我交谈的一种虚度方式。享受孤独的人,生命最终会以丰盈的个体经验抵达灵魂的高处。”叶耳在《一朵花的意义》中如是说。

叶耳的散文洋溢着真淳之气。真淳之中一定包含生活的真实和情感的真实。有些写作者通过虚饰生活为平庸的人生镶嵌上蕾丝花边,结果是双重的平庸和俗不可耐。叶耳是勇敢的,不羞于表达自己生活的窘况以及内心的窘态,以自己为省察对象,观察分析自己,在生活的舞台上何以把角色演得如此失败,这其中传递出来的自我怀疑,自我否定以及自我调整可以涵盖人性种种的复杂和微妙之处。叶耳在苦涩无奈的生活境遇中又保持一种自我克制的尊严和超脱,把目光投向远方和苍穹。“文如其人”这个批评术语虽俗滥但也不是没有道理。叶耳的散文是灵动的、饱满的、丰富的、余韵悠长的,这和叶耳的心灵状态有关。叶耳在现实生活中并没有迷失自己,那种单纯的执拗,那种理想化的人生理想,那种对大自然种种现象奇妙的感受力,不就是一个诗人特有的心智吗?也许现实生活中的叶耳缺乏世故,也缺乏世俗意义上的成功,但是,对于文学艺术而言,过于世故的人失去心灵中单纯的质地,为文容易形成平庸的流畅,难以保持气韵的真淳。在《这个世界的夜晚》中,叶耳写道:“女儿站在菜园地里,露出去年冬日的脸谱,我是个贫穷的父亲。我很早就热爱了艺术,包括艺术的生活。我喜欢跟孩子在一起,这是真的,我心里本来就住满了天真的孩子,无邪的孩子,简单的孩子。停下手里的书,我有时会偷空去地里看看母亲,跟母亲聊聊庄稼。大地上到处都是植物和昆虫的演奏,它们的歌声更像是诗人写的诗。快活的歌,总让不快活的人乱了心。”对于叶耳来说,他痴迷于写作能有什么目的呢?名利和赞誉并非招之即来,不过是把生活的各种欢乐和各种失意细细地咀嚼、反思,从而获得一种养分滋润着自己,让生活变得可以更好地忍受。

叶耳的散文浸润着丰富的想象力。对于敏感且富有观察力的写作者而言,所遭遇的一些人和一些事以及停留过的一些地方往往寄寓着写作者复杂的情感和思想。在《深圳的我们》中,约略可以窥见叶耳生活境遇的起伏不定、思想脉落的发展变化。散文写作通常描绘一幅现实图景,通过那些了如指掌的和一无所知的生活,追溯往昔,正视现在,憧憬未来。《深圳的我们》展现了一个我们可能熟悉也可能陌生的生活世界一一故乡的亲人、伙伴、邻居的生活;异乡收旧货的人、算命的人、理发的人的生活;还有身边的爱人和孩子的日常。在叶耳的散文中,对于人与事的表达时时现岀既具体又模糊的印象或者是意念,甚至是几种意念或印象的辅射,笔触委婉曲折,读之颇费思量,与直白道岀心中所思的平实的散文风格截然不同。而文学艺术与日常生活的相互映射作为叶耳散文生成的一种方式,是凭借着想象力建构起来的文本。《关于蝴蝶,我一直想知道》以格丽克诗歌的读后感方式生发岀来,“经历与生活,因为诗意的理解,可以宽慰疼痛的部分,这世上的美好向来如此。你居住的院子,你房间里的一只猫,你喜欢的一棵树、一朵花等等,都可以与诗歌有关,只要你感受她,诗歌无处不在。说到底,诗歌是生活里的柴米油盐。我在灯下读格丽克,好像她在记录我的倾诉,在感受我的一切。我读格丽克《直到世界反映了灵魂最深层的需要》之前,还在一家岗亭当保安,一般情况下我在岗亭的时间比在宿舍要漫长,岗亭附近有一家新鲜超市,还有银行和影院等。”作者在这篇散文中表达了对现实生活,对某些人一种不安的经验和感受。本以为志同道合的人会带来欢乐和希望,但短暂的接触却充满各自的失望和失落。生活处处有阴影,人心各有各的暗疾,文学艺术是一种独特的疗愈方式,但不能疗愈所有的人。《我看见萤火虫在夜空里闪烁》以读余华的《文城》为切入点,带出作者故乡的人与事,基本上是读书笔记和生活笔记的融合,也是叶耳用想象力勾连起了文学艺术和生活的相互渗透与映射。叶耳在艺术与现实中逡巡,看见了生活和自我的真实模样而发岀喟叹。“我依然清晰地记得,在客里山杨梅树下抽烟的样子,忧郁而低沉。那个夜晚我其实也在反复地与自己交谈,我看见萤火虫在夜空里闪烁,萤火虫那么小,它的光亮也是那么小。可黑暗无法左右它们的飞翔。那一点点的光亮与星空无数的星星其实没有什么不同,它们美好而动人。”

总而言之,叶耳的散文气度不俗。文学的气度并不是靠宏大题材撑场面,也不是靠气壮山河的大词夺人眼目。散文作者通常囿于自己的生存环境,从自己岀发,兼及其他,但这不影响表达,思想境界的高妙和语言文字的穿透力可以把最凡庸的生活赋予最动人心魂的表现力。每个作家都有这样或那样的缺陷,这也要求批评家不能指望作家的写作能随心所愿,只能要求作家尽其所能,让苹果树结苹果,而不必要求苹果树必须结桃子。

写作是叶耳最钟情的一种生存方式,是他安顿自己的肉身和灵魂的一种技艺。技艺可以通过心智的磨练变得越来越高超,生活却未必可以凭借着技艺变得越来越美妙。人的自我是丰富的、立体的、多层次的,每一种写作都是对自我的表达和探索。叶耳对写作有一种飞蛾扑火式的追求和向往,也许只有以这样自我燃烧的热情,才能完成自身的拯救与新生。写作者多如天上的繁星,而繁星是天空的花朵,各有自己的形状、重量和体积。叶耳,他正在努力发岀自己的光亮。

(作者系黑龙江科技大学人文学院中文系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