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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俊峰 | 在场与缺席——读南翔短篇小说《红隼》

更新时间:2023-07-28 作者:季俊峰来源:中国作家网

近年来,作家南翔推出了一系列以动物命名的短篇佳构,如《乌鸦》《果蝠》《玄凤》《伯爵猫》《珊瑚裸尾鼠》等,每一篇都引起读者的持续关注和强烈共鸣。最近又有一篇以动物命名的新作问世——《红隼》(原刊《人民文学》2023年第3期,《新华文摘》2023年第13期转载,《读者》2023年第14期节选),这部作品“多重的蕴含、自然的表达”(南翔语)让我一见倾心。忝列先生门下,有幸得以第一时间一睹真容,作品以“星星的孩子”豌豆母子的生活和情感为主线,以寄居都市檐下的红隼鸟顽强生存为辅线,编织了豌豆与父母、红隼之间“缺席与在场”的故事,作品融家庭伦理问题、生态问题与教育问题等为一体,立意新颖、蕴含丰富,构思精巧、浑然天成,闪烁着思想和艺术的光芒,相信也是一篇让广大读者一见倾心的作品。

小说通过“母亲的在场”与“父亲的缺席”的对照,深情讴歌了都市女性的坚韧和伟大,指陈了“父亲”的自私与懦弱。“小说就是要将人的逼仄处写出来,试图将人性置于历史、民族、伦理的锋刃之上进行考量”。当四岁儿子豌豆被确诊为“星星的孩子”时,年轻的父母被推到了人生的逼仄处,“在屡屡求治而豌豆的表现不得寸进之时”,父亲开始“频密地出差,乃至每次出差的时间悄然延长”,直至以“心伤”为由,“不着家、不落屋”,而“深圳有些女人的顽韧与强大,真是不可小觑”,面对父亲的仓皇逃离,豌豆妈妈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坚持,母亲的含辛茹苦、不离不弃与父亲的逃避退缩形成了鲜明对照。苦心人天不负,小说开篇豌豆连续两声“妈妈”的呼唤让妈妈欣喜异常,也让读者动容,而小说结尾豌豆画的新作《爸爸喂孩子》让妈妈泪流满面,也让读者陷入深思,“母亲的在场”让“星星的孩子”终于慢慢走出了自我,而“父亲的缺席”却造成了豌豆成长过程的巨大阴影,小说在对“妈妈”的呼唤中开篇,在对“爸爸喂孩子”的渴盼中结束,可谓首尾呼应、浑然天成。“母爱”与“审父”是现代小说常写常新的经典母题,而聚焦现代都市里“星星的孩子”这个特殊儿童的家庭伦理,作家赋予了经典母题新的时代内涵,无疑是具有异质感的审美经验,因此让读者耳目一新、欲罢不能,在文本阅读中获得一次情感和道德的升华。

小说通过“雄鸟的在场”与“父亲的缺席”的对照,彰显了“动物界的顽强”和“都市人的渺小”,从而丰富了生态小说的主题和内蕴。正当豌豆妈妈一筹莫展之际,一对红隼翩然而至,另一个主角登场了,孤独的豌豆与红隼慢慢成了好朋友,开始画鸟、担心幼鸟挨饿,母子相约挖蚯蚓喂鸟(后被鸟类专家制止投喂保护动物),小说的主线与辅线开始交织,小说情节得以一步步推进,作品的主题得到了深化,格局也得以进一步放大,从单一的都市家庭伦理问题转向了社会问题与生态问题复线叙事、多义交织。同样是“父亲”,同样是“有伤”,身体受伤的雄鸟始终守护着幼鸟和雌鸟,而自称心里受伤的父亲却做了逃兵,两个“有病的父亲”做出了截然不同的选择,红隼在自我修复的同时,慢慢疗治了豌豆,而父亲却或许给豌豆造成了永远的伤害。有猛禽之称的红隼何以寄居于都市窗台?红隼又因何受伤?受伤的雄鸟能回归自然吗?现代化进程下,大自然还有红隼的栖息之地吗?小说留下了大量空白,作家似乎没有给出答案,却分明已经提出问题。南翔生态小说总是借自然的视角,透视、拷问现代化进程下都市人的人心、人情和人性。从人类是自然的主人、到人类与自然和谐共生、再到自然对人类的疗救和抚慰,南翔赋予了生态小说新的内蕴和价值取向。

小说通过“成人的在场”与“儿童(陪伴)的缺席”的对照,直面了现代社会日益凸显的教育问题,小说的在场感进一步强化。“星星的孩子”豌豆一直生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拒绝与父母代表的成人世界进行交流,虽然历经千辛万苦多方寻医问药,终没有效果。直至红隼的出现,豌豆才慢慢有了变化,紧闭的心灵慢慢向动物世界敞开了。而走进大自然的一霎那,母亲惊讶地发现,“儿子跟同龄人交流,比跟成人交流流畅许多”,原来豌豆不是不会交流,他之所以将自己紧紧包裹在“豆荚”里,只是没有一个合适的交流对象而已,只是不愿意按照成人设计的路径走下去,豌豆的病症不是先天的,显然是后天社会环境造成的,疗治豌豆的病症,就需要改变成长环境,让每一个孩子自由自在地成长。至此,小说的主旨得到了进一步延展,小说的在场感也进一步凸显,教育问题特别是独生子女、特殊儿童教育问题就摆在了每个读者面前,豌豆宁愿选择与儿童交流、乃至与动物交流,也不愿与成人世界尤其是父亲交流,这恰恰说明不是孩子病了,而是我们成人世界病了,是我们的教育出了问题。恰如红隼“捕食能力和自我修复能力很强,是属于天空和森林的,让它们自由自在最好”,儿童教育也是如此。鲁迅之后,当代作家南翔再次发出了“救救孩子”的呼喊,虽然隐晦曲折,却同样振聋发聩。

米兰·昆德拉将小说分为三个层次:一是讲述一个故事;二是叙述一个故事;三是思考一个故事。《红隼》建构了一个“审美形态与思想言荃融汇”的艺术世界,既叙述了一个“有意思”的故事,又思考了一个“有意义”的故事,当属于小说中的精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