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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墨重彩书写广东故事 波澜壮阔记录现实生活

——羊城晚报记者专访广东省作协党组书记、专职副主席张培忠

更新时间:2024-01-04 来源:广东文坛

在第11届茅盾文学奖评选过程中,《燕食记》《烟霞里》如何经过六轮淘选从238部作品里杀出重围?最后为何还是离茅奖一步之遥?广东文学近些年来为何有跨越式的发展?广东省作协党组书记专职副主席,第11届茅盾文学奖评委、分组召集人张培忠接受羊城晚报记者独家访谈,解码广东文学——

1.有一点点遗憾,这次离茅奖很近了

羊城晚报:您最早什么时候知道茅奖的结果?

张培忠:8月11日当天,现场公布投票结果就知道了。

羊城晚报:之前有没有预估到会出现广东入围的两部作品(葛亮的《燕食记》、魏微的《烟霞里》)一部都没选上的结果?有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张培忠:结果出来以后,也感到可惜,谈不上心理准备,应该说评奖过程中是有很大希望的。

羊城晚报:当时觉得势在必得,可以这么讲吗?

张培忠:也不敢有这么自信,但是因为从一轮又一轮地推,我们的作品还是走在前面,当时觉得希望还是很大。比如,葛亮的小说《燕食记》,这是一部充满了中国精神、中国气质的作品,得到读者广泛的认可,出版一年,发行量已达15万册。

中国作协党组书记、第11届茅盾文学奖评委会主任张宏森说:“广东文学在大家的努力下成绩很好,相信好作品永远有生命力。”

中国作协党组成员、副主席、第11届茅盾文学奖评委会副主任李敬泽说:“这一次参评茅盾文学奖,总体上来说,广东作家表现非常突出,就整体实力而言,可以说已经毫无愧色地进入中国文学的第一方阵,这是改革开放40多年来从来没有过的景象,说明广东文学有强大的创造力和生命力。广东作家有信心也有能力,努力书写好这个伟大的时代。”

羊城晚报: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拿不到奖?

张培忠:应该说没得奖既是意外,但也是情理之中。因为238部参评作品,经过6轮的评选,6轮投票,6轮淘汰,越往前走肯定就越难,能进到前10部已经很不容易了。

但毕竟有天时地利人和等因素,有评审的规则,只能接受。但说实话,还是有一点点遗憾,四年才一次的国家大奖,而且这次我们离得很近了。

羊城晚报:知道广东省有十部作品入围的那一轮的时候,当时是怎样的心情?

张培忠:那个时候我们还是很欣慰的。茅盾文学奖评奖就是把四年里最好的长篇小说作品推选出来,代表中国文学的最高水平,238进80,要刷掉2/3,也是挺“残酷”的。在第一轮备选的80部作品中,广东占了10部,备受瞩目。

羊城晚报:以前有没有过这么大规模入围的情况?

张培忠:像这次那么集中,以前是没有过的。

2.清除沙子、杂质,提高成活率和精品率

羊城晚报:这次的大规模入围,和近些年对文学工作的重视和组织有怎样的关系?

张培忠:这说明对文学创作抓与不抓大不一样。近年来,广东文学创作的组织化程度确确实实加强了,我们加大了对作家的支持力度,加大资金的投入力度,加大政策的保障力度,促进了文学创作的繁荣。所以,文学创作的顶层设计及统筹谋划非常重要。

这些年,省委省政府和省委宣传部对文学事业非常重视,当时的李希书记多次对省作协工作作出批示,到作协视察,听取汇报,提出要求;黄坤明书记到广东履职不到一个月,就指示广东作协要组织作家创作新版《人世间》,浓墨重彩书写广东创业故事。

羊城晚报连载的粤菜师傅、南粤家政题材作品,就是按照领导的指示精神征集的,效果很好;《燕食记》《乌江引》就是这样征集来的选题,并给予了资金支持。

我到作协工作以后,我们这一届党组,除了全面推进文学事业发展,主抓文学的两大重器,一是长篇小说,一是长篇报告文学。

2019年10月,我们召开了全省长篇小说创作推进会,100名长篇小说作者参加会议,请茅盾文学奖获得者刘斯奋老师讲课,谈创作体会、创作经验,有非常强的启发示范作用;还请中国作协副主席李敬泽从理论的层面讲长篇小说的创作。

作家“深入生活,扎根人民”是广东省作协推出的一项重要措施。此次参评茅盾文学奖的作品中,陈继明的《平安批》、熊育群的《金墟》、吴君的《万福》,就是深扎之后的收获,葛亮的《燕食记》、庞贝的《乌江引》是省作协重点创作项目资金扶持的成果;魏微的《烟霞里》是省作协在职创作扶持的成果,获得了全国评论家和读者的肯定。

这几年我们还通过更普遍的多轮征集,征集到重点扶持选题超过100部。通过各种渠道、各种办法,有点有面地工作,调动了作家的创作积极性,这几年全省作家一共创作了1900多部作品,其中长篇小说就达到200多部。有量的保证,才有质的提升。

羊城晚报:除了组织推动,对于具体的创作还有哪些扶持措施?

张培忠:不但重视播种,我们还加强跟进服务,在作家的创作过程中,我们去看望他们,解决他们的后顾之忧。创作出初稿后,我们请全国顶尖级的评论家来开改稿会,挑毛病,谈问题。

我们现在关口前移,作家写出初稿后,先开改稿会,请名家号脉把关,作品中有什么毛病,毫无保留地讲出来,然后让作家去改,有些改一个月,有些改两个月,有些改半年。把沙子、杂质、隐患清除掉,这样就提高了作品的成活率和精品率。

3.不为获奖而创作,这样的作家值得敬佩

羊城晚报:组织工作促成了这几年广东文学的蓬勃发展,但会不会在某种程度上对创作造成影响,比如题材受到了限制?

张培忠:不会的,作家有他们创作上的充分自由。比如,选题通过征集,并给予扶持,但在具体创作上我们不会进行干涉,当然,改稿的时候评论家会从文本的角度提出建议。

我们只从大的方面强调主旋律,又强调多样化。比如,建党百年,改革开放,新时代,必须给予关注;还有对岭南文化的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这样的传统资源的现代转化;还有年轻作家的新风格新样貌,还有广东的重大事件、重要人物、重点风物,革命题材,粤港澳大湾区题材,等等,题材非常丰富,覆盖方方面面。

羊城晚报:《燕食记》《烟霞里》都有强烈的地域文化特色,这种地方性的强调是必要的,但会不会影响它被更广泛地接受?

张培忠:我觉得不会受影响。广东有区别于其他地方的特殊价值,从鸦片战争开始,广东一直就是引领中国现代化的策源地、先行地、示范地。

《燕食记》就是把人间情义、家国情怀寄托在粤菜这样的一个具体的物象上;民以食为天,所以它的特殊性又具有普遍性,岭南的特色更容易令读者产生共鸣。

《烟霞里》也是如此,它有自叙传的特质,但又超越了自叙传的界限。

邓一光的《人,或所有的士兵》也可以说是一部世界性的作品,写的是抗战时期的香港保卫战,气象宏大,内涵非常丰富,他现在准备创作一部大湾区题材小说,要从18世纪开始写起,写出中西文化的碰撞和异同。他准备去澳门大学当访问学者,住一段时间,把那些相关史料读完,再进行创作。

这样的作家值得敬佩,他们不是为获奖而创作。

羊城晚报:包括葛亮、魏微,有不少作家都是从外省引进的。有人说,外来作家对本土文化可能还是会有隔阂,您认为呢?

张培忠:我觉得这种看法有点流于表面,要从更深层更广阔的布局上看这个问题。粤港澳大湾区,本来就应该是流动的;广东历史上就是流动的。

无论是潮汕人、客家人,甚至广府人,都是从外省迁徙到广东的,广东历史上就是一个移民的省份,不论是新移民或老移民,没有本质上的区别。尤其是现在进行粤港澳大湾区建设,更要有大视野大格局,不能固守一隅,这也是大势所趋。

具体就这两个作家来说,魏微已经在广东生活了近20年,她的作品写的也是广东的生活,她还是广东文学院院长;葛亮到香港读书并居留下来,他是广东作协会员,又是广州市作协副主席,所以无论是从身份或作品的题材、特色来看,他们毫无疑问都是广东作家。

广东作协的第一任主席欧阳山,虽然他是湖北人,但并不妨碍他的《三家巷》是广东文学的代表作。“东西南北中,发展到广东”,到了广东都是广东人,这也是一种广东精神。

4.从“请进来”到“走出去”

羊城晚报:这次入选的广东作家中,50后、60后、70后、80后都有,年龄梯度比较合理,这表明了对年轻人的扶持力度大,广东文学后继有人?

张培忠:是的,我们在对广东本土作家重视和扶持的同时,还专门召开青年作家创作会议,聘请全国25名一流作家、评论家、名刊主编以一对二的方式来帮扶青年作家。在第一轮百名青年作家的培养中,包括王威廉等作家已经成长起来,第二轮百名青年作家工程又启动了。

这次入选前40部的作品里,厚圃、林棹都是本土的年轻作家,既说明年轻作家在成长,也说明本土力量在崛起。我们对青年评论家的培养同样重视,让创作与评论两翼齐飞。

羊城晚报:最近推出五大卷《广东文学通史》,是个创举,这与当下文学创作有怎样的关系?

张培忠:从2020年开始,我们就着手谋划编撰这么一部通史。首先,广东的经济总量34年保持全国第一,文化也要发展起来,盛世修史是我们的责任。

第二,粤港澳大湾区建设包括人文湾区建设,除了创作,还要有理论构建,话语体系构建,历史传统就是理论的来源,因此,对2000多年广东文学历史的梳理,也是总结,能够助力人文湾区建设。

第三,文学馆正在建设中,既然有展陈,就必须有理论支撑,因此,我们就把全省最强的文科力量组织起来,请林岗、彭玉平、陈剑晖、贺仲明、纪德君、陈希等担任执行主编和分卷主编,由我和蒋述卓老师担任总主编,聘请了20多名副教授以上的撰写团队,经过几年努力,这件事就这样做出来了。

广东文学也是岭南文化很重要的一个组成部分。作为一个作家,首先要从传统里去吸取营养,发掘资源。

通过撰写《广东文学通史》,我们更清晰地了解了广东文学的特性,开放性、革命性、市民性、商业性。这样的梳理对文学创作来说是很重要的。

羊城晚报:广东作家作品有不少曾被译介到国外,如何进一步加强对外交流传播?

张培忠:广东有数千万华侨遍布世界各地,所以广东文学在对外交流方面有很大优势。但前几年受到了疫情影响,我们要继续加强,包括11月份举办亚洲文学对话大会,筹划与高校联合建立外国作家、评论家的驻校制度等。当然,我们还要“走出去”,跟国外的文学界交流,这些都需要进一步的顶层设计。

羊城晚报:广东作为网络文学大省,在这方面有什么新举措?

张培忠:10月份广东要举办中国网络文学大会,推动建立网络文学走出去的平台。如何引导网络文学创作,打造IP,形成产业,彰显中华文明特色,需要我们继续努力。

5.真正好的作品,还是要靠时间沉淀和读者认可

羊城晚报:规模宏大的广东文学馆建设已接近完工,将来它能发挥怎样的作用?

张培忠:广东文学馆拟打造成为粤港澳大湾区和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的文学大本营,是集收藏、展览、研究、教育、阅读、交流、创意活动于一体的文学殿堂。

总面积1.8万平方米,展陈面积有5000多平方米,包括古代馆、近代馆、现代馆、当代馆、粤港澳大湾区馆、港澳台侨馆。

除了展陈功能,还有其他很多功能,比如收藏功能、阅读功能、教育功能、交流功能、演出功能、研讨功能等等。

羊城晚报:它已经不仅仅局限于很单纯的文学文本的展示,而是变成了一个大文化传播平台?

张培忠:对,就是一个提供高品质文化供给的平台,文学是最根本的核心。比如,小说《人世间》只是一个文本,然后可以改编成影视产品,还可以改成音频、话剧,等等,变成一个所谓的IP,也有利于它向海内外的传播。

羊城晚报:回到上面的话题,您今年是第一次作为茅盾文学奖评委参与评奖活动,有什么特别感受?

张培忠:应该说是终生难忘。通过茅盾文学奖60个评委的评选,能够把一个时期最好的长篇小说作品推选出来,这是影响文学生产的非常重要的一个环节。

通过这次活动,我对文学生产链条的领会更深刻,对文学的理解更深刻。它不仅仅是一次文学评奖,更是整个文学事业系统工程里的一个非常重要的组成部分,对统筹文学事业,包括广东怎么布局文学事业,推动文学事业的发展也很有帮助。

羊城晚报:通过此次评奖,您觉得广东文学从创作到评论,还有哪些方面可以做得更好一些?

张培忠:这是国家级的评奖,所以它背后有价值观的支撑,对于作家来说,如何挖掘深井,发挥特长,又如何胸怀“国之大者”,把握主旋律,呈现波澜壮阔的现实生活?这就需要作家琢磨、分析和研究。

如果是个人的小忧愁,小坎坷,那是一种茶杯里的风波,如何引起广泛的更强大的共鸣?所以,要把握住大时代的脉络,理解人民的需求,这样才能创作出引起多数人共鸣的作品。在艺术创作上还要有个性,独特性,在把握传统和现实中,形成自己的特色。

当然,是不是真正好的作品,最后还是要靠时间沉淀和读者认可来检验。

点评

贺仲明(第11届茅盾文学奖评委、暨南大学文学院教授):

广东文学极具潜力

广东作家在这一届的表现是非常亮眼的,可以说有大的发展和突破。尤其是葛亮的《燕食记》、魏微的《烟霞里》两部代表广东的作品,进入茅奖提名前十,是广东文学极具潜力的一个表现。

此前,在茅盾文学奖评选委员会公布的238部参评作品中,第一轮进入前80部,广东作家的作品多达10部,除前两部,还包括邓一光《人,或所有的士兵》、熊育群《金墟》、陈继明《平安批》、庞贝《乌江引》、林棹《潮汐图》、吴君《万福》、蔡崇达《命运》、厚圃《拖神》。

葛亮的《燕食记》最成功的或者说最大的超越是建构了对中国饮食文化的理解和思考,很深刻、很独特。叙述自然,故事性强,符合中国传统小说的内在要求。

魏微的《烟霞里》对改革开放四十年粤港澳大湾区的社会变迁进行书写,为我们了解广州乃至大湾区广阔丰富的社会画卷、了解改革开放背景下成长起来的一代人的心灵及精神内核打开了一扇窗口。

陈培浩(第11届茅盾文学奖评委、福建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

实力强劲各有特色

这一届广东报送的作品整体实力非常强劲,表现也很亮眼。

这些作品来自于不同的题材,比如魏微的《烟霞里》,写的是改革开放当代生活题材,邓一光的《人,或所有的士兵》、陈继明的《平安批》、葛亮的《燕食记》、庞贝的《乌江引》等都是历史题材,吴君的《万福》是改革开放题材,厚圃的《拖神》是潮汕题材,这些作品在既有的题材类型中都做出了有力的艺术探索。

另外,像熊育群的《金墟》跨度一百多年,从东方到西方,书写司徒氏和关氏两大家族的故事,它让我们看到历史文化题材的丰富和无穷。

这次进入前十的两部作品也是各有特色。

《燕食记》显示了葛亮写一部中国式小说的决心。他试图提供的,不仅是中国故事和中国韵味,还有中国的伦理。

对《烟霞里》语言的称许,是有共识的。魏微有相当自觉的文学语言意识,她躬身面对时代和经验变迁对语言的挑战,调焦、对焦出一幅极具辨识度的当代精神肖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