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庸常生活中聆听 生命拔节的声音 ——读星草诗集《南辕北辙》

更新时间:2024-01-09 作者:麦秀芳来源:广东文坛

在诗人星草的眼里,一草一木皆是诗,世间万物皆有情。近日,细读她的诗集《南辕北辙》,似乎窥见她诗性的生活,她不仅言之有物,而且用细腻的笔墨,让每个词语都跃动着生命的鲜活气息。

《南辕北辙》共分为五辑:第一辑“流水时光”,以某些节气、某些月份、某一日、某个特定的时段为纵轴,以日常生活的点点滴滴为横轴,主要表现诗人对时间太强大,而人的生命在时间面前太渺小、无法跳过岁月定则的感叹;第二辑“窗外风景”,主要写诗人观察、体验、感悟现实的结果,表现了诗人生命意识的觉醒和“天若有情天亦老”的无奈和感慨;第三辑“被你点亮”,通过写现实困惑,窥见人生命运的曲折,但无论生活有多少的辛酸与不堪,在看似暗哑的人生路上总是闪烁的希望之光;第四辑“乡土情怀”,主要通过写故乡的村庄、雪花、亲人、友人等构成作者生命基质的元素,表现了诗人的故乡情怀、特别是对至亲家人的思念和对理想家园的追寻;第五辑“自言自语”,写物质化的生存状态下诗人坦裸灵魂的内心独白,表现了诗人对现实生活的深沉反思和审视。

星草善于发掘自己内心世界隐蔽的角落,于庸常而荒芜的生活中捕捉灵感和诗意。曾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爱尔兰诗人谢默斯·希尼,就是因为他的创作是“从日常生活中提炼出神奇的想象”。对于星草来说,诗歌不仅构成了她的人生,还带给了她诗性的生活态度,因为“发现这些未发现的诗,第一步得靠敏锐的感觉,诗人的触角得穿透熟悉的表面向未经人到达的底子里去”(朱自清语)。她练就出了一双“捕捉现实”的慧眼。许多看似寻常的事物,一旦经过星草之手,就能“点石成金”,顿生诗意。如她目睹一条金鱼的死亡,写到:“这条金鱼活过/它最好的年华/那时它花一样的年华飘呀飘……//一天,又一天/这条躺在水里一动不动的金鱼/我已经准备好它的葬礼……//我想起那些死去的人/他们消亡的方式也许和金鱼一样/使一个个奔跑的等待坐了下来”。诗人从一条小小金鱼的消亡,想到它曾经的年华,想到死去的亲人,想到每一个人的最后归宿。这里不仅有作者静观物象所带来的情绪抒发、对生命消逝的悲悯之意,而且还有静观所延展出来的对生老病死自然规律无法抗拒的感叹。又如在《火车的上铺上》,诗人把从前“像只在丛林里荡秋千的猴子”与现在“一个笨重的躯体如何搬到上铺”的状体对比,感觉“瞬间绝望/年龄就醒目第写在这生活的高处”。诗人从“攀火车的上铺”这一平常小事中,强烈地感受到时间的残酷,一切都难逃时间老人的魔爪,但又无法与时间抗衡。既然时间如沙漏,那么,诗人就在时间的流动中,用敏锐的触觉、听觉,聆听生命拔节的声音,于是,她感觉到枣树的根“在地下自由地伸展骨骼”;发现了那垄“刚抽芽的豆角”;觉察到“这身边活泼泼的生命”;甚至感应到孩子“拔节的脉搏”……这些,无不体现了诗人心性柔婉的灵慧与诗意的生活态度。

星草的诗,于璀璨的情思之中包孕了深邃的哲理。一首好诗固然是“情之所至、诗无不至”的结果,但更是“情”“思”“理”水乳交融互为因果的存在。如在《冲突或者绝望》中,诗人因为生活中碰到的种种“阻塞”而产生了“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一般的迷茫、失落、幽忧、焦虑的情感体验,与诗人对这前行路上的种种“阻塞”现象的思考、审视与追问同构共生。“奔放的镐头就碰到了冰层/这是不动声色的拒绝/你这种伎俩被生活打磨得锋利起来/我不得不撤回了所有前进的欲望”等诗句,是诗人内心的情感冲突;而“揣好久的火种/又一次把我的心当成了土壤/自燃或者熄灭/我能把自己也变成冰/种下去吗?”这些诗句,又是诗人的思考、审视与追问。因为这些睿智的思考直抵灵魂,使得诗篇中情感满溢。又如在《人在异乡》(组诗)之《桃花夭夭》中,从“我带着耳朵/在最想听到你的声音时/却变成了聋子/我带着嘴巴/却在人群越来越多的地方/变成了哑巴”等诗句,又体现了诗人在二元对立矛盾中的种种纠结、郁闷感受,同时又有智性的反思。透过这种纠结、反思,透露了诗人想要寻求困境中的超脱,闪烁着思想、哲学的理性辉光。恰如艾略特所说的那样:“诗人最后的地位必须由他诗中所表现的哲学以及表现的程度如何来决定。”

星草的诗,给人一种于自然轻逸中蕴含人生沧桑的沉重感。当今时代正处于前所未有的巨变之中,我们前所未有地关注时代变革下的日常生活,开始体会一种不同于“舟遥遥以轻飏,风飘飘而吹衣”的隐逸遁世和“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的好高骛远,而是体会那些看似“寻常而合理”的有序现象中隐藏的“非理性”或事物的本质被异化的每一个当下。诗人把积储于生活内部的诗意,用一种轻缓、悠逸、温润的语言传达着一些“疼痛”与“沉思”,读着这些诗,就像看到诗人的彷徨、挣扎、冲突、求索、突围等等生命拔节的方式。在“又一个清晨”的某一刻,诗人忽然有“现在自己也不清楚/这个虚空里该填上什么答案”的迷茫;看到“终极一跃”的金鱼,诗人发出了“你们都纵身一跃/完成了生到死的过渡”这种对生命退场有点猝不及防的感叹;“和表妹在一起”时,又明显地感觉到自己“被岁月洗去清亮”,因此“我努力跟上表妹的脚步/她却和我保持距离”;当“爱情到了南方”时,诗人有了“爱情的鞋……脱下来是痛/穿着也是痛”的顿悟;在聆听“雨打窗棂”之际,诗人灵魂坦裸、意绪如雨,不禁有了“在午夜迷失了方向/独自没有钟点的悲泣”的痛感。诗人在“乡土情怀”这一辑,更是灌注着一种持久的情感内蕴——深挚的乡土情怀。诗人以一种糅合了平淡充和与缠连复沓、轻简柔和与含浑收敛的诗歌语调,在“回放”家乡的村庄、大地、亲人……在这些“回放画面”中,既充满着温暖与幸福,又隐隐地触碰了失去亲人、农村土地流失等等无可奈何的“疼痛”。生活纵然有种种的不堪与无奈,但无法阻止诗人对一种全新生活的向往,她踌躇而不失方向,迷茫而不失希望,困惑而不失追求,直面现实,与自己“握手言和”。当看到“一袭红衣”飘过时,顿生“开辟出一片鲜艳的希望”,从而“根植现实”,以“一袭红衣埋葬昨天的黑色更为彻底”。诗人正是通过“内宇宙”的起伏跌宕来折射出“外宇宙”的波云诡谲;通过“云淡风轻”地对日常生活“素描”,展示了自己的心路历程,也无不反映着社会生活的脉搏。所以,看似轻逸的诗句,实则透出了深重铅色。

星草用《南辕北辙》命名这本诗集,是寓意深远的。正如她在“后记”中说的那样:“我的意思却是南方的车辇和北方的车辙……谁又能说自己有些时候行为和目的不是矛盾的呢,吾亦然。”在这本诗集里,作者大量采用拟人,比喻,借代,对偶,排比,设问,复沓等艺术方法,呈现出一种有张力、想象和叙述富有节奏的诗篇。读着诗集中的每一首诗,感觉诗人是信手拈来、不事雕琢的,但这种不着痕迹的写作风格恰恰体现了诗人是经过千锤百炼之后才能达到的境界。

《南辕北辙》的诗歌清淡温厚而又深远,虽有诸多无奈、酸楚,但表达得温和克制,既温润如玉,又带些许率真,显得诚朴而不失超逸。她善于在日常抒写,不自恋,不抱怨,不好高骛远,不声嘶力竭地煽情,而是如水中盐、花中蜜,无痕有味,使得无处不诗。星草的诗中不仅有温度、有厚度、有亮度,还充满着烟火气息,显得平凡、真实而有光彩。